《俗人昭昭》/春溪笛晓
第一章
啪！
冯昭昭一鞭子抽在桌八仙桌上，桌子应声碎成两半，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
“你这个疯女人！”她的未婚夫王穆仓皇躲到一边，气急败坏地骂起了人。
冯昭昭挑起眉，哼笑着说：“对啊，我就是疯女人，你第一天认识我？你真是胆儿肥了，课都不上，跑出来见这里的小戏子！你的束脩还是从我们家借的，有钱来听人唱曲儿，是不是该把钱还了？要不是看在你祖父的份上，谁搭理你这个废物！”
“别人请我的！”王穆梗着脖子辩驳。
“别人请你你就课也不上了是吧？瞧你这眼界，瞧你这德性，亏你小时候抓周还抓了个文武双全！”
冯昭昭提到这个就来气，她小时候抓周抓了个算盘，被人嘲笑了好久。
王穆倒是会抓，又是抓笔又是抓剑，谁看了都得夸一句文武双全。
结果呢？
结果这家伙文不成武不就，现在还学人逃课听曲，再大点说不准就要流连秦楼楚馆了。
真是气死人了。
要不是两个人有婚约在身，冯昭昭才懒得管他。
王穆被冯昭昭轻蔑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
他倒是想硬气地说一句“老子死都不娶你”，可他们家这些年借了冯家许多银钱，他爹还在冯家的铺子里当掌柜。
王穆实在说不出这么硬气的话来。
何况退了亲，他上哪找比冯昭昭好的媳妇去。
冯昭昭见王穆涨红着脸，憋了半天也憋不出半句话来，心里对他更加失望。
她扔出几两银子当赔偿，揪着王穆的耳朵把他往外拎，看得一众看客啧啧称奇。
冯昭昭压着王穆去给夫子赔礼，走出书院时手下意识地捏玩着心爱的长鞭。她走出一段路，叹了口气，不知自己怎么会摊上这么个未婚夫。
这家伙是王家独苗苗，当年王家祖父对她爹有恩，她爹就提出让两家指腹为婚。
没想到她爹把冯家发展成了江陵首富，王家却始终没什么变化；而王穆这家伙小时候看着还行，长大后却是越长越歪，正是应了那句“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可王老爷子人已经没了，她们家要是悔婚的话就太对不起他老人家了。
算了，等成亲后再好好收拾这家伙。
冯昭昭心情恹恹地回到家，又见到表妹娇娇弱弱地牵着兄长衣摆哭泣。她嘴角抽了抽，不知这位表妹怎么又掉眼泪了。
“昭昭！”就在冯昭昭准备绕路走的时候，表妹放弃了朝冷酷无情的兄长哭诉，转而扑向了她。
冯昭昭一个躲闪不及被表妹扑个正着。
冯昭昭只能无奈地问：“怎么了？”
“天气冷了，不知会有多少人冻死，我一想到这个就睡不着觉。世上受苦受难的人那么多，我凭什么舒舒服服地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表妹脸上挂着泪珠，紧蹙的眉头很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我想拿出我的积蓄出来布施，可我一个姑娘家不好抛头露面，所以想求表哥帮忙。”
冯昭昭心想，你过得舒舒服服也就凭着你是我们冯家的表小姐。
你吃的山珍海味、穿的绫罗绸缎，都是咱老爹辛辛苦苦挣来的。
可面对这么个娇娇弱弱还想得特别多的小姑娘，冯昭昭也不好说什么。
冯昭昭看了眼转身就走的兄长，知道自家兄长明显不想管这摊子事，只得耐着性子说：“我让沐哥帮你安排。”
沐扬是冯昭昭身边的忠仆，办事能力不错，就是脾气比较冷。他小时候被山贼绑走，正好被冯昭昭救了出来，从此只听冯昭昭的话。
表妹被冯昭昭哄得收了泪，才跑回去把自己的积蓄捧了出来。
冯昭昭接过看了眼，觉得就这么三瓜两枣做不了什么，自己添了五百两让沐扬把事情安排下去。
表妹破涕为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冯昭昭扔开鞭子，四仰八叉地躺到躺椅上，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就没一个靠谱的。
“你这丫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冯母踏进冯昭昭院子，看到冯昭昭没骨头似的在那儿晃着躺椅，登时上前拍了拍冯昭昭的腿让她坐起身来。她语重心长地劝道，“都要成亲了，收收你的脾气。”
冯昭昭气鼓鼓地看着冯母：“姨母又跟你说了什么？”
冯母坐到一旁，抬手戳戳冯昭昭额头，无奈地说道：“外面都传遍了，还用得着你姨母说？你啊，在外面那么凶做什么？男人都要面子的，你越这样叫他没脸，他越不听你的话。”
冯昭昭说：“我这不是生气吗？你是没见到他什么样儿！没有纨绔子弟的命，尽学那纨绔子弟的作派！他再这么作妖下去，夫子都要把他赶出书院了。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不读书能做什么？真要巴着我们家一辈子不成？”
冯母摸着女儿的脑袋直叹息。
这边母女俩叙着话，书院里头也正热闹。
王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耳朵还红红的，旁边的同窗见了哈哈大笑：“王穆，你家的河东狮又发飙了？”
王穆心里恼火得很，压根不想搭理这些家伙。
他和这些同窗玩不到一块，夫子讲课也不怎么听得进去，真不知道父母为什么要借钱把自己塞进书院来。
父母还说他不读书配不上冯昭昭，照他看配不上就配不上，做什么非要把他们扯到一起？他要是不想娶，还得被说不孝，对不起死去的祖父！
真是够了！
他受够这些家伙了！
王穆黑着脸站起身来，收拾收拾东西走人。
不想王穆才刚气冲冲地走出书院，就看到一队人马直奔自己而来。
“公子！”
为首之人朝王穆单膝跪下，恭恭敬敬地朝王穆喊人。
王穆皱眉看着眼前那一张张陌生面孔，摇着头说：“你们认错人了。”
为首之人朗声说道：“公子，我们奉公主之命接你回京，您是公主唯一的儿子！”他亮出公主府的令牌。
周围已经围拢了不少人，王穆觉得这事儿来得突然，让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家伙随自己回家再细说。
到了家中，王家父母看到京城来人了，脸上顿时既惊又喜。
原来公主早些年把儿子送来江陵避祸，与王家交换了儿子。驸马也姓王，两边换回来都不带改姓的。
现在京城那边一切尘埃落定，公主也荣升为长公主，自然就派人来把亲儿子接回家。
王家父母这几年尽心尽力抚养王穆，一来是忠于长公主殿下，二来是盼着公主府的人同样能善待他们亲儿子。如今两边终于能换回来了，他们自然喜不自胜，盼着能早些见到自己的亲儿子。
王穆呆呆愣愣地被塞上马车送往京城。
等马车出了城，王穆才想起一件要紧事儿：那冯昭昭算谁的未婚妻？
要说王穆对冯昭昭一点想法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冯昭昭生得明艳动人，光看长相那是顶好看一姑娘，就是那脾气糟糕了点！
等闲人可受不住她。
王穆也是受不住的。
可眼下不一样了啊，眼下他可是长公主家独子，照那侍卫头子的说法是回去立刻当侯爷的那种。
他真要当了侯爷，冯昭昭还敢和他横？
王穆一下子激动起来，撩开车帘对长公主派来的侍卫头子说道：“你派人回去帮我把冯昭昭一并接上，她可是我未婚妻，嘿，我得让她跟我一起去见母亲。”
侍卫头子听了有点意外。
他过来前可是打听了不少关于他们这位准侯爷的事，知道王穆经常挨冯家姑娘的揍，一直很想摆脱她。
现在怎么让他们去把冯家姑娘接上了？
看见王穆眼底那藏不住的得色，侍卫头子很快明白了：这是典型的得志便猖狂，想在过去欺辱自己的人面前耀武扬威。
尊卑有别，侍卫头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喏然听命，派几个可靠的侍卫去冯家接人。
与此同时，冯家已经乱了套。本来两家的婚事都已经着手准备了，没想到突然冒出换子之事来，那桩婚事该怎么算？
冯父气得肝疼，没想到王家这么不厚道，眼睁睁看着自家女儿和王穆搅合在一起。
现在婚事继续谈也不是，不继续谈也不是。
王穆拍拍屁股跟公主府的人走了，他女儿可怎么办才好？
冯昭昭在旁边替冯父拍背顺气，安慰道：“这样正好，他们王家不厚道在先，我们就不怕退婚对不起王家祖父了。”
冯父听了神色稍缓，正要点头赞同，就听人说公主府来人了。
说是要接冯昭昭一起去京城。
冯昭昭愣住。
冯父皱起眉头：“公主府的人接你去京城做什么？”
倒不是他看不上自家女儿，他觉得自家女儿哪都好，配皇帝老儿都使得。
可他自己这么觉得没用，人得有自知之明！
在达官贵人眼里他们这些商贾就是上不了台面。
冯昭昭稍一思量，就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她冷哼一声：“估摸着这王穆那家伙觉得自己要飞黄腾达了，想把我带去京城磋磨，好报这些年被我欺负的仇。”
冯父说道：“那乖囡你可不能去，我这就去回绝他们！”
“不，我要去，我倒要看看他翻身了能得意到哪里去。”冯昭昭说，“正好您不是有几桩京城的生意要谈？我顺便去给您谈妥了，谈完我就回来，跟着他们走正好省了请护卫的钱。”
冯父知道自家女儿脾气拗得很，想了想还是点了头说：“行，但你得带上沐扬。”
父女俩商量好了，冯昭昭去收拾收拾就出了门。她没坐公主府准备的马车，而是直接骑着自家爱马出城与王穆一行人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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