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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一个小彩蛋

作品:冬夜回信| 作者:林格啾|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2-05-11| 下载:林格啾TXT下载

第81章

高考前夕的最后一个寒假。

大年初一,迟雪起了个大早(daquanlian)•(com), 陪父亲一起去乡下扫墓。

母亲和爷爷奶奶都葬在祖宅后头的山上。他们提着纸钱和祭品€[(daquanlian.com)]€『来[小说大&全]&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daquanlian)•(com), 得走两个小时的山路上山。到了地方,光是拔杂草擦墓碑也半个钟头,两父女大冬天累得满头是汗。

好不容易收拾好,老迟又马不停蹄给她在坟前铺好报纸。

他一本正经,千叮咛万嘱咐,只说待会儿磕头的时候一定心里默念、得请爷爷奶奶保佑,高考的时候让她考个好成绩。

“可那哪是保佑就能保佑得到的嘛……”

迟雪小声咕哝。

但说归说,她到底还是恭恭敬敬磕了头,祈祷爷爷奶奶在天有灵,可以保佑父亲身体健康,保佑他以后不要那么辛苦。

老迟满怀欣慰地看她。

半晌,视线一转,看向不远处妻子的墓,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擦了擦泪。

而迟雪很快又垫着报纸、在母亲墓前跪好:小女孩双手合十,瓶盖眼镜底下的圆眼睛紧闭着。两条长辫子随着她鞠躬动作、在腰间一坠一坠——她嘴里却似始终念念有词,和母亲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一会儿说妈妈,我很快就要高考,我会考去最好的医学院,未来毕业当个很好很好的医生,你会在天上看着我对吗?

又说我毕业之后想去做手术取掉眼镜。女孩子有一点点爱美的心情没关系对不对?我会自己攒钱,所以,不算……太浪费……对不对?

很多在父亲面前难以启齿的少女心事,只有在面对母亲时——哪怕只是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都好。

只有面对那样宽慰又带着爱意的笑容,她才能说服自己,一点一点将心事往外倾吐。

但“说”到一半,她忽然又飞快掀起眼皮看了眼父亲。

发现他没有看这边,这才在心里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妈妈,我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真希望有一天能带他来见你啊。】

她只是在心里说说而已,却不知不觉、脸都红透。

甚至于一句还不够,于是想了又想,一句又一句地补充。

【真希望他也喜欢我啊。】

【如果不喜欢,至少也不要讨厌。】

【他真的很好,是看起来有一点点……冷冰冰,但是其实很温柔很尊重人的男孩子,我觉得他特别特别好。】

【妈妈,所以,可以的话,请你也要保佑他平安健康啊——保佑他快快乐乐。】

【希望他心里不要再有不开心的事,希望所有他爱的人都爱他。】

……这个愿望。

或者说,很多很多个愿望组合起来的祝愿,在并不遥远的十几年后得以实现。

不过,当然那也都是后话了。

彼时的迟雪,连在心里承认这件暗恋小事也觉得羞怯,脑子晕晕乎乎。

这股后劲亦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他们去舅舅家吃饭。

席间,男人几杯白酒下肚,又顶着张猴屁股似的脸冲迟大宇阴阳怪气,说是女儿大了就去嫁人,读书读来读去,也不过是赔钱给别人家养老婆,何必把家底都耗光了;又说如果有钱供女儿读书,不如把钱凑出来还他。

“本来就欠了一屁股债,还劳心劳力供她读书,你图什么?”

“我们小雪她、她会读书的嘛,成绩也好——”

“成绩好有什么用?!我跟你说,我们乡下隔壁家那个女儿,也是十九,孩子都两岁了,刚做完月子就去深城打工,一个月能汇个三五千回来补贴家用。你呢?你养了这么多年,收回点成本没有?”

“别说了、你别搞得孩子不开心。”

“什么不开心?孬不孬啊你,她一小孩还要我们大人迁就?”

男人笑道:“姐夫,我姐要是还在我也得这么说,你这辈子就是太受女人管了,大的管完了,现在小的都能管你了是吧?”

“……”

迟大宇一向不擅和人争执,没说几句就熄火,每次都只有哑口无言的份。

却不想两父女一不说话,男人反倒愈发来了劲,又扭头来打量迟雪——那眼神实在不像看自家的外甥女,反倒是像看某种货物。

“看看你女儿,长得也还凑合,干脆收拾收拾嫁出去。到时候你还能收个万把的彩礼……呐,别说做亲戚的不提点你啊,我认识一个男的,大老板,家里搞矿的,他那个儿子就不错,长得黑壮也挺结实,跟你女儿互补……”

或许是因为人到中年,靠承包工程暴富,做舅舅的,钱袋鼓了,底气也足。

每次迟家父女过来吃饭,少不了被指着鼻子说教一番,又或是拿着他们欠钱的事反复开涮。平时迟雪也都忍了。

但唯独那一次。

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忽然“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沉着脸走进表妹的房间。

没多会儿,竟拿了把美术剪刀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唰唰”两刀,便剪掉了两条辫子的发尾。

头发虽只短了一小节。

但毕竟人人都知正月剪头是个什么“寓意”。

舅舅死盯着她,脸色由红变白,由白变红,眨眼间闪烁了几个来回。

末了,他猛地拍桌而起。

也不顾舅妈连拖带拽的阻拦、伸手就要来打她耳光。

“反了你了!”

男人高声叫嚷。

“他/妈的,欠了老子的钱调子还高是吧?你有本事你就自己赚钱你别去借,一个抱来……你推我干什么?迟大宇,好啊你,我姐不在了,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是吧,你还敢跟我动手了!”

“臭丫头有本事别走!你给我站住!”

任他再怎么在背后喊,满地狼藉,摔东西的声音响彻不绝。

迟雪却是个十足有骨气的闷葫芦。

平时好声好气,真来了脾气、谁也拽不住,哪怕是迟大宇,那次竟也没能挽留住她。

她一语不发,低着头,愣就那么靠着双脚走,从中午走到晚上,从乡下的舅舅老家走回城。

直到看见路边终于有开着的商店,她这才走进去,花五毛打电话,给迟大宇报了平安。

电话里父亲叹息不断,说毕竟是欠了人家的钱,他还得给人赔礼道歉,没办法赶回来陪她聊天开解。

她听着听着,心里的火气逐渐变成愧疚。

想到父亲陪着笑脸卑微低头的样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对不起”那三个字却似乎卡在喉咙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会读书。”

她只是反反复复,哽咽着说那一句:“我会读书,爸,我要读书。我会读书然后养你。”

“……爸爸知道。”

“我会挤时间赚钱,我就算读书也会赚钱补贴家里……”

“傻孩子。”

迟大宇这次却打断她,半晌,轻声说:“那不是你要做的事。”

“爸爸是吃苦的命,但你不是。小雪,你有你自己的人生,爸爸……要送你往外走,往上走。”

父亲那边的背景音嘈杂,似乎还夹杂着舅父愤愤不平的叫骂声。

但电话里,他仍然还是笑着,说好了,小雪,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这都不是你的错。你自己回家,早点洗澡休息好不好?爸爸等下给你带外婆做的糯米饭吃,明天早上就能吃到了。

“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

迟雪明知这只是安慰,亦只能流着眼泪挂断电话。

再往前走,她很快找到邻近的公交车站,坐上公交车。

却不知怎的,并没有坐回家的九路,而是坐了直达市中心的六路。

谁料屋漏偏逢连夜雨。

下了车,走到望天苑附近时,她忽然感觉脚底下一轻——低头看,却原来是之前廉价促销时买的靴子、鞋底已然在“暴走”过后分离成两块。

她不想让人发现自己脚底下的异常,只得死压着脚步往前走。好不容易找到附近一个花坛边的垃圾桶,小心翼翼撕下鞋底。

“……”

她正看着这一高一矮的两只靴子发愣。

“哎。”

身后却突然传来熟悉的一声。

她回头看,解凛穿着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似乎一直都偏爱白色,连围巾也雪白。

只是从前她看,只会觉得他从头到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姿态,如今却觉得,莫名有些“巨人版”雪团子的可爱即视感。

尤其是他似乎等困了,下半张脸都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两只懒洋洋的眼睛。

那眼神望向她,她悚然一惊,下意识要把手里寒碜的靴子藏到身后。

他却已然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又低下头,似打量似观望的看她一眼。

“小老师。”

他说。

“你迟到了。”

……迟到?

迟雪一愣。

呆坐着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像自己确实是答应过,初二那天走完亲戚就回来给他上课。

但——那不是建立在坐车回城的基础上吗?

她尴尬又无措,支吾了半天不知怎么解释现在的处境,还在心里抓耳挠腮中。

解凛却已在等待的间歇打了不知多少个哈欠,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等了半天,看她还没有说话的打算,索性又直接问她:“鞋码。”

“啊?”

“你穿多少号的鞋。”

他三言两语问到鞋码,丢下句“你在这等我”,随即便把自己脖子上还带着余温的围巾留给她捂手,扭头离开。

这么一走,就是半个多钟头。

迟雪坐在花坛边上等他,围巾却没有真拿来暖手,而是小心翼翼抱在怀里。

不想,千等万等等到他回来,却只等到了一杯暖乎的热豆浆。

没买到鞋。

“才初二,又九点多,商城都关了。”

而解凛解释说,“找了半天,只有便利店还开着。”

语毕,顺手给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过来。

两人肩并肩坐在花坛上。

直到豆浆慢吞吞见了底,直到头顶忽然飘起雨丝——雨里似乎还依稀夹着雪花,没多会儿,把两只闷葫芦都冻成“红鼻子驯鹿”。

解凛突然说:“我背你吧。”

“……啊?”

“我家有鞋。”

“……哦。”

“不过是拖鞋。”

怎么说话还带大喘气的。

迟雪本想说我其实可以穿着靴子回去,把两个鞋底都撕掉就好了。

然而,或许是豆浆暖胃,或许是被怀里毛茸茸的围巾“蛊惑”,鬼使神差地,她想了半天,却只是轻轻说了声好。

于是,十九岁的冬天。

少年背着他的小老师,就在这越来越“肆无忌惮”的飞雪中,慢吞吞走过小区门口的长街。

他维持着蜗牛般的步速,淋着雨似乎也不着急。

急的只有迟雪——她把两手搭成屋顶状挡在他头上,想为他挡一点飞雪。

解凛不经意侧头,透过路边小店的玻璃窗看清她的笨拙,忍不住却一笑。

“小老师。”

他说。

“嗯?”

“我没叫你之前,你刚刚为什么坐在花坛边上哭。”

“……我没有。”

“我又不是瞎子。”

“……”

“不过,不想说就算了。”

他说:“但如果有我能帮到你的地方,你跟我讲,我会帮你。”

直男如他,连安慰人的方式都这样“出奇”。

她却难得硬气,说我会靠自己。

解凛只能说好吧,想要掀过这一页——不想却被她反将一军。

“那你呢,为什么半夜不睡觉在大马路上乱走?”

“因为有人迟到。”

“但平时你都在家里等的。”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很冷。”

听起来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迟雪却还来不及想明白这中间的微妙之处。

因“慢性子”的某人,这会儿却突然背着她跑起来。

在深夜寂静无人的长街,漫天飞雪里,他忽然孩子气地逗她,说抱不住了也许会掉下来,吓得她只能抱紧他的脖子。

紧贴的两颗小脑袋中间,只隔着围在她脖子上、雪白的毛绒围巾。

不知是谁先乱了呼吸。

就这么越跑越快,一路跑进小区,又跑上楼。

直到公寓门前,两个人低头拍雪,抖落一地雪花。

“小老师。”

“嗯。”

“刚刚是骗你的。”

“什么?”

“你一点都不重。”

刷卡进门前,他忽然又轻声说。

“但下次不要迟到了,或者你要晚来,给我打个电话。”

迟雪脸一下通红,以为他在责怪自己不该说话不算话,急忙摆手解释:“啊……对不起啊,但其实是我今天、我家里……”

结果,解释还没说完,解凛已然推开公寓门。

仿佛比谁都急迫于收回自己刚刚那句话似的。

“你喜欢白色还是蓝色?”

他说。

“……”

“我说拖鞋的颜色。”

*

这个故事已然非常陈旧。

令迟雪突然想起它来的契机,也不过是因许多年后的某个周末,时韫吵着闹着,要和她一起整理橱柜。

两母女翻到最后,却莫名其妙翻出一双颜色已有些泛黄的白色男拖。

时韫看得新奇,于是一只手一个、把款式陈旧的拖鞋当手套玩起来。

迟雪却嫌脏,忙让她把拖鞋卸下。

无奈她偏要作对,竟连滚带爬逃脱母亲的抓捕,一路往楼上跑。

路上,不是把哥哥当做挡箭牌,嚷着“哥哥哥哥救我”,就是泥鳅似的钻进父亲的房间,躲到书桌底下,又冲还在开视频会的解凛疯狂比“嘘”。

“我在和妈妈玩捉迷藏。”

时韫给爸爸做口型。

怎料书桌底下露出的一截小白腿还是泄露了她的踪迹。

末了,解凛亦只能眼睁睁看她如被抓包的小兔子似的,蹬着腿张牙舞爪、最后还是被迟雪拎了出去,乖乖去洗手间洗手。

但这双“诡异”的拖鞋,却还是被好好保留下来。

陈旧的礼物激起了旧日的回忆。

以至于某日迟雪给时韫读睡前故事,读她最爱的《小王子》。

【“最好在同一时间来,”狐狸说,“比如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一到三点我就开始幸福了。时间愈近,我愈幸福。到了四点钟,我已坐立不安;我发现了幸福的代价,你要是想什么时间来就什么时间来,我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装扮我这颗心……仪式还是必要的。”】

读到后面,她突然忍俊不禁。

时韫赖在她怀里,闻声疑惑抬头,问她在笑什么。

而她想了半天——具体的理由当然不能说,说了难免教坏小孩。

最后,亦只能一本正经地告诉女儿:“因为觉得狐狸很可爱。”

后来。

可爱的狐狸先生应酬回家,半夜带着寒气钻进被窝。

她伸出手给他取暖,忽然又拉过他的手,轻轻贴住自己的脸颊。

“解凛。”

她说:“我发觉我真的很爱你,是越来越爱的那种爱。”

“以前觉得遗憾好多,错过好多。但年纪大了,反而每多想到一点过去,就多爱你一点……好奇怪,但真的一点加一点,慢慢就数不清了——原来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年,解凛,但,肯定还有好多好多我没发现的事吧。”

“……”

“但没关系,我还可以‘发现’很多次。”

迟雪说:“能和你在一起,好像是老天爷都听到了我祈祷的声音。所以解凛,我真的很珍惜,我真的还想和你这么过下去,过很多很多年。我只想这一辈子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毕竟人的一生那么短。

几十年而已,怎么够呢?

好不容易得到的美满,只能紧握住几十年,怎么够呢?

而他静静听着。

没有回答她难得肉麻的告白,却只将她揽入怀。

许久。

“其实没关系。”

他说。

“快也好,慢也好,一辈子总是要过去的。”

“……”

“但如果我先走,迟雪,我就在天上等你。”

解凛说:“你不来,我哪里也不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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