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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通房丫头

作品:竹马是第一储臣| 作者:觉棠|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2-07-03| 下载:觉棠TXT下载

疏朝云看着眼前之人,忽而觉得这世界真是荒谬——同窗又如何,知己又如何?他连母亲都忘了,又怎会记得自己?到头来,不过是黄口小儿,一个胡诌,一个傻乎乎地信了罢了。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鸿鹄之志、一腔抱负的阿绛了,如今他和他口中沉湎于金迷纸醉、追欢买笑的纨绔子弟又有什么区别?

原来……苏绛真的变了。

疏朝云紧张的心跳尚未平复,面上又因巨大的落差显得有些苍白。外界的声音几乎落不到他耳中,唯有一双眼睛将这些看去,刺得心痛。

“——苏大学士,若是叙完话,有劳你跟金吾卫走一趟。”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常渊如是说。

苏绛被那位名叫“常渊”的金吾卫带走了,薛易乐第一反应不是关心苏绛犯了什么事,而是紧张地看向他,好像生怕疏朝云会出手阻拦常渊。

疏朝云意识到这一点,木着脸与薛易乐对视一眼,在后者诧异的目光中,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牵着马离场。

疏朝云没忘记回到翰林院,把马儿还给程文筇,也没忘记要认真地给人家道谢:“我认得你,你是状元郎,今日多谢你。”

程文筇看出这位小贵人心情不好,强打着精神致的谢,但没想到他这种状态下,说出的话竟这般任性得可爱,让人忍俊不禁:“总算认得我了,探花郎,我也认得你。”

疏朝云胡乱地点点头,程文筇见他眼眶愈发红了,心里“咯噔”一下:“掌院不会真出事了吧?!”

疏朝云语气忽而有些冷淡:“他没事。”

然后,他跟程文筇告了辞,便出了翰林院。

院门口,原先的小厮回去禀报后,便换成了清和过来。清和一向机灵,见大公子心情不佳,便没有像往常那般缠着他,只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默默给人递了一根糖葫芦过去。

少年稚气未脱,声音满是青涩:“沈娘子说,不高兴的时候吃点甜的。”

疏朝云鼻头霎时一酸,接过糖葫芦。清和知趣地掀开帘子,和车夫一起,坐到外面去了。

回来的时候,云秀只看到清和只身一人,便问他:“大公子呢?”

“郎君去了后厨。”

云秀搞不清这孩子的路数,看向沈灵隐,微微蹙眉:“他去后厨作甚?”

“他今日怕是要撒一回野……罢了。”沈灵隐喃喃道。

云秀仍是不明就里,被沈灵隐拉回了园子继续侍弄花草:“今日都不许管他,大公子自己有数。”

……

这是疏朝云第三次看到覃霁月——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恬静,淡然地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使他打动或置喙。就如此时他正帮衬着做些挑水的粗活,却依旧像是山中仙人一般不染纤尘。

疏朝云不开口,他便也只颔首致意。

“——有酒么?”

覃霁月手下一顿,想起了那日任重说起自己表弟的时候,形容的分明是一个和光同尘、无忧无虑的小郎君。任小侯爷本意是要他给小孩做点心,如今小郎君却向他讨酒。

且一眼便知,这酒——是拿来浇愁的。

他沉吟片刻,淡声道:“仓库柜子最里层。”

疏朝云道了声谢。

老覃从厨房出来,便看见他惦记了许久的桂花酒被大公子连坛抱走了,遂肉疼无比:“你不是轻易不给别人尝嘛!”

覃霁月扬眉,问他:“大公子是别人嘛?”

“小毛孩子,他会喝什么酒?”老覃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今夜过后兴许便会了。”

见老覃一张糙脸写满了疑惑,覃霁月温和一笑,继而轻快道:“我和你们大公子有缘,这酒权当是见面礼了。”

老覃短促地“嘿”了一声,乐道:“见多少次了,还见面礼?”

“咱俩好歹是本家,我的见面礼呢?”老覃别的不馋,就馋他那口酒,赶紧追着人讨,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疏朝云远远听着动静便觉得羡慕。

——他本是个爱热闹的,可偏偏有人把他丢离红尘之外,要他做个清心寡欲的小神仙。

倒从不问他开心与否。

璧沉居临湖,他沿着长廊走一段,便到了湖心亭。白日里,此处春光明媚,到了傍晚却显得愈发凄清。

琼枝玉叶的大公子放下了酒坛,也放下了世族体统,他恣意地倚着亭中长椅,毫无礼数地把手伸进坛子里舀了一碗。

从坛中带出的除了澄澈的酒水,还有一股萦绕鼻尖、经久不散的桂花香。

——倏忽之间,疏朝云想起那年深秋,他与陆恒、苏绛三人也曾将一坛同酿的桂花酒埋入土下。

彼时陆恒满心期盼,说待他及冠便取出共饮,一醉方休。

如今他尚未及冠,却早已物是人非。

罢了,罢了……

乱花渐欲迷人眼,何况京华软红香土,能有几人干干净净地来,一尘不染地走?他久处富贵丛中,不识人间疾苦,而苏绛不过是未能免俗的泱泱大众之一罢了。

疏朝云眼角泛红,抵着唇一饮而尽。

忍冬和半夏打着灯,寻到他时已是夜半。碗碎了,酒坛被打翻,所剩不多的琼浆混着醉人的香味撒了一地,少年一袭翰林官服未换,枕着栏杆沉沉睡去。

正如满亭桂花香一般,在这春日夜里出现得不合时宜,又荒诞得美丽。

月光下,少年郎满身清辉,仿佛随时可以化仙而去。

二人只好合力将这“小神仙”扶回了房中。

忍冬给人盖上被子,揉了揉肩头,笑道:“这里我来照看便好,你去给郎君煮点醒酒汤吧,早上醒来该要喝的。”

半夏没多想,点点头去了。

见她走远,忍冬捏了捏裙角,愣神地站在原地,半响,才下定了决心一般,四处张望了一番,将门轻轻闩上。

——郎君躺在床上睡得安静,只是眉头轻轻蹙着,许是宿醉不大好受。

忍冬闭上眼睛,想起那日在郎君书房打扫时,无意碰落的话本,话本上的内容尚历历在目。

她咬了咬唇,颤着手解开胸前系带……

疏朝云一番折腾下来,睡得并不深,朦胧间感觉榻旁多了个人,他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便见烛光摇曳之下,他那贴身侍女不着寸缕,坐在床沿,正欲上榻。

“忍冬?!”疏朝云始料未及,只看清脸便猛地拉过被子捂住眼睛,又赶快坐起了身。

“郎君,您收了奴婢吧……”娇滴滴的小美人跪在榻上,哭得梨花带雨:“日后您娶了主母,奴婢保证不会惹是非的。”

“没有名分也行……一辈子当通房丫头,奴婢也甘之如饴。”

薛易乐说得没错,他这院里的女使确实个个清丽可人,可纵然忍冬再好看、出身再低微,他也不能越雷池半步。

疏朝云醉意未消,头也疼得厉害:“把衣服穿上,出去!”

“求郎君垂怜……”忍冬哽咽着要靠近他。

“放肆!”疏朝云蒙着被子,虽不大有威仪,但却拿出了林老先生般严厉的语气:“今日我就当没这事,不然我喊人进来,这安国府你还能待的下去?”

“不,郎君不要喊人!”忍冬哀求道:“奴婢出去便是了。”

忍冬将衣裙穿好,又抽噎了两声,这才绕过屏风,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疏朝云这才放下被褥,撑着头缓了会儿。

——他是有些醉意的,脑袋也昏昏沉沉,总觉得刚才那一幕荒唐得不太真切,可看着榻上泪珠滴落而洇出的深色印记,他终于还是放心不下,起身出门去寻人了。

他的两个贴身侍女并不与别的女使同住,而是单独住在东西厢房。

忍冬所住的西厢房离他的卧房不远,疏朝云追去的时候,厢房连门都没有掩上。忍冬一双眼睛哭得通红,拿出针线框里的剪刀便要对向自己!

“忍冬!”疏朝云大骇。

忍冬见他追来,有些不敢相信:“郎君?”

“我说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疏朝云慢慢靠近她,安抚道。

忍冬摇了摇头,哽咽着说:“奴婢再没脸见您了。”说罢,她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狠了狠心,举起剪刀便要扎向脖子!

“噗——”是剪刀扎进肉里的声音!

四周顿时陷入了沉寂,只听到“嘀嗒”一声,血珠顺着紧攥剪刀的手掌,争先恐后地滴落在地上。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忍冬睁开眼睛,看到鲜血漫上眼前那只净白如玉的手,惊骇万分:“郎君!”

慌张之下,她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了,疏朝云顺势夺下剪刀。

疏朝云疼得紧蹙眉头,连忙将剪刀放到背后,颤声安慰:“有什么苦衷,你皆可诉来。”

“你一向细心稳重,怎会……”

忍冬看着他放在身后的那只手还往下滴着血,又惊又惧,身子都吓软了,赶忙跪下断断续续地诉说着。

原是云秀姑姑挑了她和半夏两个,让贴身跟在疏朝云身边伺候,若郎君心仪,便可收入房中做通房丫头。

“那日,奴婢在郎君书房无意看见……看见那般话本,以为郎君有心……”

疏朝云本就因微醉而泛红的脸上,更加深了几分:“不是,误会……那是同僚借书的时候拿错了!”

“奴婢知罪!”忍冬重重叩首道。

“起来罢,”疏朝云叹了口气:“倒也不算是你的错。”

“事关女儿家清誉,我不会声张的。你与半夏往后照常服侍便是,只是通房丫头……我一个都不会收。”

疏朝云看着她,万般叮嘱:“自残自伤却是万万使不得,你才多大,往后日子长着呢!”

“谢郎君开恩!”忍冬感激涕零,伏在地上半响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都快肿成了核桃:“您的手……”

“无妨,”疏朝云指了指地上:“你收拾一下,姑姑若问起,我自有解释。”

忍冬含泪点了点头:“谢郎君。”

这一夜生了不少事端,疏朝云回去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迎面吹来的凉风和手上血液粘稠的感触倒是让人愈发清醒。他忍着头痛,翻箱倒柜地找了一些药出来。

手上的血稍稍干枯了一点,糊在手上看不清伤口,疏朝云用帕子沾了水一点点擦拭干净。伤口不大,只是他紧急之下抓住剪刀,被刀尖部分扎得稍深些,好在是掌心靠下肉多的地方。

疏朝云一边倒药粉,一边嘶气——他是极怕疼的人,小时候挨林儒一次手板都够他肿两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