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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1 章 碾碎涩青梅(十)

作品:一个故事| 作者:多梨|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3-12-05| 下载:多梨TXT下载

林誉之对杜静霖有些许印象——些许,算不上多么重,只是林格那么多朋友的其中之一。

和林格关系好的男生许许多多,杜静霖绝不是最出挑的一个。林誉之读高中时心无旁骛,一心苦读书,理所应当的,他也将这一套思维方式转移到妹妹身上。

他从没想过林格会和“早恋”这样的词语扯上联系。

在听到同事用戏谑的语气说“妹妹喜欢这帽子、还是喜欢戴帽子的人”时,林誉之首先感到的是愤怒。对方所说的词语像一种侮辱,轻飘飘的几个字,就曲解了妹妹待他的赤诚之心。

林誉之没有继续戴那顶帽子,暑期里晒太阳也如酷刑,他沉默着一路回家,没有遮挡的额头与脸颊被晒得发红,推门而入,林格躺在客厅的地板上睡觉,南方的夏季也潮,潮到空气中仿佛都漂浮着细小的孢子,一不留神吸入肺部就能长出咕咕噜噜的一长串小蘑菇——

回潮的地板上铺着凉席,细细的竹子编织的,铺一上了年头的盖毯,大红底子配□□花,是龙娇结婚时的嫁妆,比林格年岁还要大。林格的头是朝玄关的,身上什么都没盖,坐地的小风扇呼呼呼地转着脑袋喘气,吹得她长袖T恤微微地飘起来,露出一截雪白雪白的腰,像晴朗天气中被太阳晒透了的冰凌子,透明得漂亮。

林誉之察觉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用“漂亮”这个词语来形容妹妹。

这种女性化、可以被视作交往对象的形容词,被林誉之习惯成自然地运用着。熟练到已经将对方纳入可追求的范畴,是的,追求。

林誉之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照了许久,凄楚地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求偶期的孔雀。

一只急不可耐到向自己亲妹妹展耀尾羽的公孔雀。

湿润的小小卫生间,镜子上一层落霜般的白雾,这些熟悉的意象总能令他想起遥远的北方故乡。冬天下过雪的玻璃窗也是这般,伸手一抚,便是一层茫茫的水汽。

第一次尝试用手指热气去融化玻璃雾气的林誉之,还未想到,自己会成为一个想要和妹妹性,交的变态。

雨绵绵的扬州滋养着丰润的菌丝,青草,柔柳,那些说的出名字、说不出的植物在夏季疯长,林誉之所拥有的东西,却只有拥挤在这一方卫生间中的烦闷。他一手捏着照片,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地在镜子上擦拭,逼退那层茫然,抿着唇,直视镜中的自己,和手上紧握的照片。

他找到自己和照片上男生的诸多相似,这个叫做杜静霖、和妹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男孩,他们在不笑的时候有几丝神似,头发一样黑,浓,眉毛的走势也接近,唇色也像。

照片上的小男生大约还在不怎么注意形象的阶段,有一些胡茬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于是林誉之从这些没有完全清理的胡茬中开始推理,得到对方胡子形状、走势和他也相似的结论。

这些东西完全能够逼疯一个矛盾的哥哥,尤其是眼下这般棘手的状况。

爱屋及乌?

这种荒谬的想法成功令林誉之愤怒,在身后格格敲卫生间玻璃门时,他有一分钟的时间没有回应,调整好心态后,才冷静地问她:“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林格苦着一张脸,“你洗完澡了吗哥哥?”

不等他回答,她又急促而腼腆地开口:“我快憋不住了哥哥,求你了,快点嘛。”

林誉之在此刻产生了更加荒谬的想法,他可以现在就打开卫生间的玻璃门,让妹妹进来。看着她,逼问她,为什么要为哥哥买一顶和她朋友一模一样的帽子?当哥哥戴这顶帽子时,她看到的究竟是他,还是那个朋友?她知不知道哥哥在想些什么?

在她濒临失,禁时进行拷问,刨根问底,得到事情的真相,就像一个残酷的行刑官。即使她什么都不说也没关系,即使她在他面前禁受不住而泄出也没关系,他会单膝跪地,亲自帮她擦拭掉那些污秽。

从妹妹身体中所流出的东西都是干净的,对于医学生来讲,人体的尿液也远远比血液更干净。

林誉之差点就这么做了。

他还有些不值钱的清醒,不多,足够支撑他像正常人一样打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支撑着他若无其事地侧身让开,请妹妹进来。

林格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蚱,来不及和哥哥寒暄,跑进去时,她双手都提着裤子,随时可以脱下的利落。

还是林誉之替她关上的门。

家中有一个青春期的女孩是件需要谨慎对待的事情,更需要谨慎对待的,则是他还对这个青春期女孩有着不同的情愫。林誉之在客厅中的凉席上静静坐了很久,手指抚摸过凉席上细细竹子的纹理,好似触碰妹妹的肌肤——她长久地在这些东西上躺着,趴着,蜷缩着,时间久了,这些东西也似乎沾染了妹妹的气息,成为她所有物的一部分。

也就是这个时刻,林誉之开始近乎病态地悄悄收集妹妹用过的东西。

他重新去找了柳爷爷,把林格卖给他的那些打包资料重新购回。柳爷爷是个心肠很好的人,好到担心有人错卖了重要书籍,一旦有学生来售卖课本,他就会习惯性地留着,放一放,放上一星期,再拿出去卖给收购站。

当然,这也和多年前的一件事有关,有几个高中生,上网吧缺钱,偷偷地潜入几个教室,偷了学生的书本和资料去卖,被发现时已经过去一夜,饶是老师和警察们动作迅速,也有许多资料没能找回。

柳爷爷深谙复习资料和课本对于高中生的重要性,从那之后,开始谨慎地处理这些东西。

林誉之将这几摞秘密仍旧放在书柜最下方,夜晚拿出来翻一翻,翻她解不出数学题后赌气写的乱七八糟公式,看妹妹在语文试卷上画的简笔画,从扭曲的线条中判断她对每一个老师的喜恶,逐字阅读妹妹在书本上留下的随笔心事,隔了几年的月光回头看,看当时妹妹或雀跃或沮丧的状态。

偶尔能从厚厚资料书中抖出几张纸条,是妹妹和好友悄悄传递的地下信息,要么是问下课后吃什么,要么就是八卦,谈某某明星某某名人,再提醒一句,下周开学记得带某本小说来,她也想看。

都是些女孩子之间的私密谈话,林誉之一页页翻阅着,在寂静无声的台灯下,他逐字逐句地熟读着关于妹妹的一切小秘密,好像能更切实地参与她完整的成长。他这个缺席多年的兄长,正在以某种扭曲的角度,不可思议地缠绕着妹妹的青春。

妹妹蓬勃的青春如春天的月季花丛,而他只是阴影中的公孔雀,默默开满了尾羽,也不能令妹妹读懂讯息。

白天,他自然地和妹妹交谈,聊天,为她去取衣服,倒水,递毛巾;夜晚,林誉之悄然无声地阅读着妹妹青春期的每一次萌动,沉静地看她第十二次在纸上写下“杜静霖长得挺像我喜欢的那个明星哎”。

因为杜静霖长得像她喜欢的明星,所以喜欢他?

又因为哥哥和杜静霖有些相像,所以也喜欢哥哥?

林誉之合上书页,平静地用油笔将妹妹写下的“挺”字划去,涂成一个小黑点,在上面补充,写——

“一点儿也不”

做一个求偶期的公孔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能准确地向心仪的对象求爱。

他准备向妹妹开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