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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作品:温州两家人| 作者:高满堂|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2023-03-02| 下载:高满堂TXT下载

黄瑞诚、苏若冰、黄小威游说欧盟鞋业协会的第一站是法国。坐在会议室里的鞋业协会的企业家们个个表情严肃。

黄瑞诚发言。黄小威担任翻译。苏若冰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黄瑞诚说:“……总之,延长征收中国出口皮鞋的反倾销税,损害的不仅仅是中国鞋企的利益,同时也损害了法国经销商和消费者的利益。‘合则双赢,斗则两败。’双方只有通过沟通、交流,了解并尊重对方的诉求与利益,才能成为彼此信任的伙伴和朋友。”

塞萨尔说:“作为欧盟鞋业协会的秘书长,我本人很欣赏黄瑞诚先生的坦诚,不管中法双方的同行能否达成共识,开诚布公、坦诚相见是增进了解的前提。现在请大家自由发言。”

一位法商说:“黄先生,恕我直言,中国皮鞋的低价倾销对我们法国制鞋工业造成的不是冲击,而是灾难。005年进口配额取消后,法国有近0%的制鞋企业先后倒闭,欧洲有超过85万个本地就业机会受到威胁。您说,我们能同意取消反倾销税吗?”

黄瑞诚反问:“请问,欧盟的反倾销措施实施了两年,您说的这种状况有否改变?问题是否得到解决?”这位法商支吾道:“这个,没有……”

黄瑞诚说:“先不论中国皮鞋是不是存在低价倾销,从采取惩罚性关税的结果看,欧盟部分鞋企所面临的困难以及居高不下的失业率,不能归咎于中国出口的产品,销售与损害二者之间并无因果关系。是吗?”

另一法商说:“我不同意您的推断!问题没有得到解决是因为你们中国企业采取了不正当的规避手段,将原产中国的皮鞋绕道澳门出口欧盟。我们发过很多次警告,但你们依然我行我素。005年4月到1月,从澳门出口欧盟的皮鞋约50万双,而去年同期已激增到850万双。您做何解释?”

黄瑞诚笑道:“据我所知,在实施反倾销前,澳门很多鞋企为了降低生产成本,将工厂转移到了中国内地,其中就有搬迁到我曾经在西川河的鞋革园区,因此,澳门鞋类出口量持续下滑。你们向中国内地征收关税后,澳门厂商在内地的生产线又回流到澳门,这才导致出口量的增加。我这里有一组欧盟的贸易统计数据,去年,欧盟皮鞋反倾销产品进口数量比006年下降了6.6%,减少不到900万双;而从中国进口的数量却减少了6.7%,超过500万双。为什么反倾销措施遏制不了价格低廉的皮鞋进口欧盟?因为市场有需求,许多欧洲客户转为向巴基斯坦、印尼、印度和中国澳门等国家和地区进口产品。这样的结果与你们的初衷显然是背道而驰的,是不是应该反省?”

又一位法商说:“反倾销是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效果,市场消费下滑,企业不景气,失业率增加,不是中国皮鞋带来的,而是欧洲经济持续低迷造成的。”他话锋一转,“但是,我也提醒中国同行好好反省,你们的产品以低技术含量、低成本、低价格、低质量、低档次的无序无规的竞争手段占领欧洲市场,势必遭遇反感和抵制。就算取消了反倾销税,我相信,要不了多久,你们那些给人带来不良视觉冲击的地摊货,一定会被逐出欧洲市场。我可以打赌,您敢吗?”

黄瑞诚说:“您的一番话戳到了我们的痛处,我还真不敢跟您打赌。同许多制造行业一样,中国制鞋产业能发展到今天,与世界范围的产业转移是密不可分的,按我们中国的说法叫‘风水轮流转’。你们也曾有过风头正健的时候,像西班牙、意大利鞋业,最早也是利用劳动力优势,靠低成本打赢了美国鞋业,但随后又败在了日本、韩国等同行的手里。按理说,中欧鞋业之间的过节隔了一代。你们也好,日韩也好,当初赢得市场的手段和我们今天一样,也是靠劳动力成本的优势,我真不希望看到你们的今天成为我们的明天。我们温州有数千家小鞋厂,生意好的时候,一年的产量可以达到6亿多双,但是,平均每双鞋的利润不会超过元人民币,完全靠廉价的劳动力、大规模生产、低研发投入等低廉的成本和加班加点争取订单,再加上企业数量大、规模小,产业集中度低,使得出口无序无规,根本无力应对国际市场的风吹草动。说实话,与应对你们的反倾销相比,中国鞋业如何提升产业层次、提高技术水平和研发能力、提高产品附加值、创建品牌,进柜台而不是摆地摊,这个意义更为深远。靠反倾销、贸易保护主义能解决这些问题吗?你们要说‘能’,我真敢跟你们打赌。还得靠市场开放、自由贸易,互通有无、合作共赢。我还是那句话:‘合则双赢,斗则两败’。”

会议结束,黄瑞诚、苏若冰、黄小威、塞萨尔走出会议室,分别与法国鞋业协会的企业家们握手告别。塞萨尔说:“黄先生,通过今天的交流,您应该相信我们欧盟鞋业协会的会员们在投票的时候,会实事求是做出他们正确选择的。”黄瑞诚笑道:“不相信我就不来游说了。”

黄瑞诚们的第二站是西班牙。鞋业协会会客室里,黄瑞诚、苏若冰、黄小威、塞萨尔以及中国驻西班牙商务参赞,与五六个西班牙鞋业的企业家坐在沙发上交谈,场面显得宽松自由。

一位西商说:“黄先生,我就是阿里坎特省埃尔切市鞋业商会的会长。004年‘西班牙烧鞋事件’就发生在我们市。”黄瑞诚关切地问:“现在那里的鞋业产业发展得怎么样?”

西商摇着头说:“萧条败落,一蹶不振。外商被烧怕,不敢来了;本地企业伤了元气,搬的搬,关的关,留下的越做越小、越产越少,都恨死你们中国温州人了。”黄瑞诚笑道:“您是反倾销税的支持者。”西商说:“不是支持者,是坚定的推动者。我要是不推动,那些失业的工人会一把火把我烧了。”

另一位西商说:“中国的皮鞋产业受国家保护,家家都能拿到低成本融资、非市场地租,还有免税期、出口退税等手段。就是反倾销十年也没用,越反企业的补贴越多,国家在帮他们买单。”

黄瑞诚很认真地解释:“受到欧盟反倾销制裁的1000多家中国鞋企,其中99.9%的都跟你们一样,是生长于草根的民营或私营企业。我们都是从三五个人的小作坊,一点一点积累、一分钱一分钱地攒,才有了今天的家业。我们没有资本,也没有能力向任何国家倾销我们的产品,我们的厂房、设备、原料、人力用的都是我们的血汗钱,都需要我们用卖产品所得的利润来维系。一旦倾销,我们拿什么维持生产、养家糊口?别说千里迢迢跑到欧洲来倾销,就是在我们自己家门口也不敢做赔本买卖,那会给我们的企业和家庭带来灭顶之灾。连你们欧委会官员维尼格都承认,我们中国的鞋企达到了市场经济地位的标准,可是在反倾销审查程序中,又不给我们市场经济地位,这才导致我们遭受了不公正的待遇。”

这位西商说:“黄先生,我承认您说得有道理,但是不管怎么说,西班牙作为一个传统的制鞋强国,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毕竟是被你们中国击垮的。所以,无论从现状还是从感情上来讲,作为会长我在这里明确表态,我们西班牙鞋业协会对撤销反倾销关税,会毫不犹豫地投出反对票。”

黄瑞诚惊讶地看着对方,停顿了片刻说:“抱残守缺,死路一条。”黄小威吃惊地看着黄瑞诚,迟疑着没有翻译。黄瑞诚拉着脸说:“原话翻译,不必客气。”

黄小威翻译了原话。话音刚落,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塞萨尔打着圆场说:“我看很好,话说得再重也比放火烧好嘛。如果双方都没有什么新的意见,我看今天就……”苏若冰打断道:“塞萨尔先生,对不起,我有话要说。”塞萨尔连忙道:“苏小姐,请讲。”

苏若冰说:“我想请问会长先生,德国也是传统的制鞋强国,他们的鞋业市场也同样受到了来自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冲击。但是,德国制鞋行业协会主席吾尔班先生对欧盟采取惩罚性关税的措施却公开表示强烈不满,这是为什么?”

西商叹了一口气:“德国和瑞典、丹麦等国家在你们加入WTO后,就开始鞋类产品的结构调整,比较成功地转入到价值链的上游。所以,对中国产品占领他们的中低端市场并不惊慌,他们本国的皮鞋产业也没有造成太大的震荡。”

苏若冰笑道:“会长先生,我想在这个方面,您和黄瑞诚先生完全可以达成共识。恕我直言,制鞋产业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尤其是中低端鞋类产品,更加注重劳动力优势。发展中国家具备了这种优势,相反,贵国已经丧失了这个优势。如果再不向德国学习,不改变现状,依然想方设法保护落后的中低端制鞋业,即使没有中国皮鞋,也会有来自其他国家的皮鞋使你们处境艰难,走投无路。”

西商无奈地说:“我需要足够的缓冲时间,来调整产品的结构。”

黄瑞诚语气和缓地说:“今天上午,我参观了在座几位同行的企业,毫不隐瞒地说,你们的设备陈旧,工艺也落后。假如希望通过反倾销的手段获得缓冲的时间,靠掐别人的脖子让自己从容调整,只会继续落后。一个没有危机感的企业,一个没有竞争力的市场,还会有活力吗?”

又一位西商问:“黄先生,您认为我们的出路在哪里?”黄瑞诚说:“合作,交流,这是我们三十年积累的经验,中国鞋企正是在与世界各国鞋企的合作与交流中得到发展的。在这里我郑重地向各位同行承诺,我愿意像你们过去帮助我们一样帮助你们重振雄风,与你们共同走出一条合作共赢的光明之路。”

商务参赞首先鼓掌。接着双方都鼓起了掌。

散会后,商务参赞兴奋地对黄瑞诚说:“黄总,你今天的这番话要是由政府去讲就会让人觉得隔了一层,而由你讲就会让西班牙企业家感到真实可信,又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毕竟这是一次两国企业家之间的零距离对话。你单枪匹马游说欧盟,勇气可嘉啊!”

黄瑞诚说:“今天在座的好多人连中国都没去过,怎么可能了解中国的发展进程和现状,我是将心比心,将我所经历的和我想说的话告诉他们。”

黄瑞诚、苏若冰、黄小威、塞萨尔与意大利鞋业协会会长佩德罗夫妇在花园的长条桌旁一边喝咖啡,一边谈笑风生。

佩德罗说:“瑞诚黄,我请您到家里来,不代表我完全同意您今天在对话会上的话,更不代表我们意大利鞋业协会会投赞成票。”黄瑞诚说:“我太了解您了,是因为我今天说的欧盟反倾销的内因,击中了您的要害,对不对?”

佩德罗说:“您说得没错,反倾销是一场欧盟各国之间的利益争夺战,是缓解内部压力、转移内部矛盾的工具。难道就没有中国企业自身的原因吗?”黄瑞诚感激道:“谢谢您给我留足了面子。中国许多制鞋企业沉迷于‘贴牌生产’,心甘情愿地赚取微不足道的加工费,不仅将大部分利润拱手相让给你们,而且又大幅度推高了出口欧盟的数量,势必成为欧盟制鞋产业结构调整的‘替罪羊’,陷入反倾销的陷阱。”

佩德罗说:“我们可没有强迫你们成为欧盟的‘加工车间’哦。”黄瑞诚说:“不怪你们,是我们自己目光短浅。此外,我们的鞋类产品档次不高,出口单价偏低,部分企业为争抢国外市场份额不惜互相杀价,在国外市场打‘价格战’,不但让利于人,还授人以柄,成为你们‘低价倾销’的借口,这不是自断后路嘛!”

佩德罗感叹道:“您太冷静了。如果中国企业家都像您这么想,要不了几年,全球鞋类市场的份额就会朝中国倾斜。”黄瑞诚说:“不容乐观,材料、工艺、设备、技术都好解决,难就难在迄今为止我们在国际市场还没有一个响当当的品牌,这是中国鞋业之痛。我希望有一天,我们的鞋能跟芬迪、古驰、迪奥、圣罗兰、菲尔格慕拥有同样的品质,卖出同样的价格,这才是中国鞋业梦寐以求的目标。”

黄小威开着车一路前行,三人在车上大声歌唱。在英国鞋业协会,黄瑞诚演讲结束后,接过鲜花,英国企业家起立鼓掌。在德国的冷餐会上,黄瑞诚举杯与德国企业家干杯,黄瑞诚、苏若冰、黄小威参观鞋厂,与老外进行技术交流。黄瑞诚、苏若冰、黄小威在米兰大教堂前合影。在荷兰的会议室里,黄瑞诚拿着荷兰木鞋,指着坐在自己两边的苏若冰、黄小威,与坐在对面的荷兰企业家说着话哈哈大笑。

黄瑞诚他们回到了马赛。黄小威开车,刘灵子坐在副驾上,黄瑞诚与苏若冰挽着手坐在后排。苏若冰说:“阿诚,你今天的演讲太棒了,短短几分钟,台下的目光由质疑变成友善。黄小威,别装酷!有什么意见尽管发表。”

黄小威说:“从现场的效果看,所有的掌声都出现在我话音落下之时,帅呆了!”刘灵子嗔怪道:“自恋狂。”

黄瑞诚故意问:“苏,这是夸我说得好,还是夸他翻译得好?”苏若冰说:“你儿子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吗?”

黄小威感叹道:“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这么自信地亮自己的长处,诚恳地揭自己的短处。咳,当初你要早对我这样,何至于弄得我背井离乡!”黄瑞诚说:“苏,他可是你的学生,这话听来是夸我吗?”

苏若冰岔开话题:“阿诚,回去给我的研究生做一次讲座吧?”黄瑞诚连忙道:“这我可讲不了,不去。”黄小威起哄道:“爸,你就别推辞啦,一家三口有两个博士生导师,可是很牛很强大的呀!”

刘灵子悄悄在黄小威身上拧了一下,黄小威忙说:“更正一下,是一家四口,我边上还有一口呢!”满车飞出笑声。

一家人在瓷器店餐厅晚餐。黄瑞诚问:“灵子,你们俩的事,你爸爸、妈妈知道了吗?”刘灵子说:“早就知道了。”“没意见吧?”“我去温州那会儿,他们就同意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我听小威的。”

黄瑞诚说:“怎么能听他的,他不靠谱!”黄小威装模作样地说:“我觉得早稻还没割就先割晚稻才叫不靠谱呢!”

当然,要靠谱也简单,水到渠成的事。在回国的飞机上,黄瑞诚轻轻地抚摸着苏若冰的头发,露出欣慰的笑容。苏若冰说:“阿诚,想说什么就说。”黄瑞诚用火热的眼光看着苏若冰:“那我可要说了。苏,我们结婚吧。”

苏若冰没有回避黄瑞诚的目光,也没显出吃惊的表情:“一点都不浪漫,连求婚都不会。浪漫就不是你了。”

回到温州,黄瑞诚和苏若冰就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两人走出大门,苏若冰停下脚步说:“阿诚,你还没向我求婚呢!”黄瑞诚说:“结婚证都领了,还要求婚吗?”“必须求,不然我太吃亏了。”“回家我给你变一百种求婚花样。”

苏若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少一种也不行。”黄瑞诚搂着苏若冰的肩膀狡黠一笑:“我一年变一种花样,求上一百年。”

欧盟鞋业协会投票结果,反对撤销反倾销关税的11票,同意撤销1票,票弃权。虽然以微弱票数获胜,但是,按照欧盟鞋业协会的规则,弃权票计算在反对票里,所以最终票数统计的结果是1比1,尽管与之前的一边倒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是没有通过,这样,对中国鞋业企业征收反倾销关税将延长15个月。

浦律师、黄小威、雅克在一起分析案情。雅克拿着一沓资料说:“浦律师,欧委会对中国七家鞋业企业抽样调查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成本和销售价格都远远低于巴西。”黄小威说:“欧盟不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国家,所以就不采纳中国企业自身的成本和销售价格,拿巴西作为比较出口价值的基础,巴西的制鞋成本明显高于中国。浦律师,这个抽样调查结果对我们太不利了。”

浦律师说:“别急,欧盟1998年修改的条例规定,中国企业可以按照法律规定,主动申请市场经济地位,这是一个新的立法条款。一旦裁定这家企业拥有市场经济地位,就可以采纳该企业的成本和销售价格。”

雅克说:“为了减少行政机构调查带来的超负荷负担,保证在规定期限内完成反倾销的调查,WTO的反倾销协定以及欧盟的反倾销条例都规定了,在涉及出口企业众多的情况下可以采取抽样调查的方法。”浦律师说:“雅克律师,抽样调查的方法,并没有说适用于市场经济地位的认定,更没有说可以用反倾销调查来替代市场经济地位的认定。”

雅克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市场经济地位认定的条款与反倾销调查的条款,这两个条款是不是可以相互适用,是决定官司胜诉的突破点。”浦律师点头道:“没错,我们不去纠缠价格和成本,我们只要找准这两个条款的不同点,我们就能从根本上赢得官司。”

黄小威说:“等等,浦律师,我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浦律师说:“这么说吧,欧盟采用巴西的制鞋成本作为衡量中国制鞋成本的依据,我们不同意,可是欧盟说因为我们不承认中国是市场经济国家,所以只得拿经济条件与你们差不多的巴西作为比较的基础。那么,中国的应诉企业就可以提出市场经济地位认定的调查,如果欧盟说不用查了,我已经做过反倾销抽样调查了,这反映出了什么问题?”

黄小威说:“我懂了,这样一来,欧盟新的立法条款就形同虚设了。很明显,同样是调查,但是调查的内容和目的完全不同,两个条款根本不能相互适用。”

雅克幽默地说:“这就像一个医生对病人说,我查出你有胃病,所以,我要把你的心脏切除掉。浦律师,你这个申诉焦点抓得太好了。”

浦律师说:“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在等待欧盟地方法院开庭的这段时间,你们可能要不停地穿梭在法国和比利时之间,跟他们沟通,向他们递交材料,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黄小威说:“我知道,上船容易下船难。”

黄瑞诚因为要等待欧盟鞋业协会投票结果,连续两晚没有睡好,眼睛里都是血丝,报纸越看越远,晚上老说眼睛模糊。苏若冰挽着黄瑞诚到方氏眼镜店验光配镜,刚验好光,卢富有、陈大潮来了。

黄瑞诚问:“你俩怎么找这儿来了?”卢富有说:“元彪告诉我的。接下来该怎么办?”陈大潮说:“眼看两年的反倾销就熬到头,又延长15个月,我和富有都要打关门炮了。”

黄瑞诚说:“昨天夜里我跟浦律师通过电话,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打赢官司,官司赢了,他们就得全额退回反倾销关税。”卢富有说:“打官司就是鸡蛋碰石头。他们今天反你两年,明天反你三年,谁受得了啊!”

苏若冰说:“卢总、陈总,你们要有信心。浦老师这次申诉的理由很充分,而且抓住了要害点,如果胜诉,欧盟对中国鞋业反倾销的大棒就再也举不起来了,除非他们修改法律。”陈大潮还是愁眉苦脸:“眼下怎么办?总不能先停下来,等官司赢了再开工吧?”卢富有说:“现在我们两家开工率已经不足一半了。”

苏若冰看了一眼黄瑞诚说:“阿诚昨天一夜没合眼,都替你们想好了。”黄瑞诚点头:“很简单,我们三家抱团,联合生产。”卢富有、陈大潮欣喜地说:“真的啊?!那太好了!”

黄瑞诚说:“走吧,这事还得听总调度唐元彪的安排。告诉你们啊,得罪我没事,千万别得罪这个老鞋匠,他要不给你们安排生产计划,我也没辙。”

一年后,形势剧变。侯三寿发现,季诚集团门口多了一块牌子:温州诚信小额贷款股份有限公司。江丐辉告诉侯三寿,这是由季诚集团作为主发起人,联合多家骨干企业共同组建成立的,只贷不存,为中小企业和三农提供金融服务。黄瑞诚为董事长。

侯三寿还发现,杜光宗在两室一厅的写字间的厅里挂上了“温州宗盛信用担保有限公司”的牌子。他走进来若无其事地转悠着。

杜光宗从里间出来看到侯三寿,吃了一惊:“侯总,你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打个招呼,吓我一跳。”侯三寿说:“你还吓我一跳呢,巴掌大的破地方,你也敢做上亿的过桥贷款生意。”

杜光宗不好意思:“小打小闹,混口饭吃。”侯三寿警告:“悠着点吧,这种变相高利贷是五月五卖菖蒲,短命的生意。你得学学黄瑞诚,弄一家小额贷款公司才是正道。”

杜光宗为难地说:“审批挺麻烦的,没有几家有实力的企业作为发起人,不可能批。”侯三寿问:“如果我愿意牵这个头呢?”

杜光宗说:“那肯定没问题。不过只有一两个亿的规模,你看得上吗?要不你来控股我的担保公司算了。”侯三寿断然拒绝:“这种逼人喝盐卤的生意,我打死也不做!棠梨头,等我把小贷公司弄下来,你就把你的破担保公司关了,跟我做点正经的生意。”

于是,杜光宗戴着一副墨镜到温州诚信小额贷款公司营业柜台前打探消息。

他问:“上这儿贷款方便吗?”营业员说:“很方便。个人贷款的期限有1个月和18个月,一般能在申请的当天放贷;企业贷款不需要抵押、不需要担保,只要经营时间超过六个月就可以申请,一般两三天放贷;还有循环信用贷款,那就更方便了。”“利率呢?”“按市场原则自主确定,上限不会超过同期利率的四倍,下限是人民银行公布的贷款基准利率的0.9倍。”“额度呢?”“一般在100万以下,最高不超过00万。”

杜光宗回办公室后,打电话把黄金娒叫来说:“侯总好像对小贷公司感兴趣。”

黄金娒摇头:“这种钱庄不像钱庄、互助社不像互助社的东西,他多余感兴趣。”

杜光宗说:“我去黄瑞诚那里看过,跟担保公司差远了,还有好多限制,难道侯总还想跟黄瑞诚打擂台?”黄金娒一想:“三猴子精着呢,估计又有什么利好的消息。”

杜光宗忙问:“他想让我搞小贷公司,我的担保公司怎么办?”黄金娒嘱咐道:“你记住一条,他说让你停,你就停,听他的准没错。”

杜光宗不甘心:“做民间融资我做了十几年,算是老前辈了,真没有比今年更好的。前年多少人拿银行的钱四处投资,好像银行是他们开的,想什么时候要什么时候就有。今年到银行拿钱没那么容易了,好多投一半的项目不能停,就跑我这里来融资。没想到温州民间资金有这么多。要是现在停我就亏大了!”

黄金娒说:“棠梨头,你要是觉得自己比三猴子聪明,现在就把奋钧科技的股份转给我,我保证他不会再对你这个短命的银背生意讲七讲八。”

侯三寿回来对江丐辉说:“像棠梨头那样的做法,两分利息吸存,三分四分放出,政府迟早要管。”江丐辉说:“听说不少人把自己的住房抵押给银行,拿到钱都放到担保公司了。万一担保公司倒闭,这些人不都得住天下啦。”

侯三寿说:“民间资本始终是国家想管而又一时半会儿管不了的事,所以我估摸着小贷公司是一种尝试,今后很有可能朝金融公司甚至是民营银行的方向发展。我们不妨成立一家。资金不过一两个亿,随便招呼一声就能凑足,关键是要弄到名额,尽快搞定。”

两人正说着,林万山走进办公室说:“侯总,下周有三亿元贷款到期,账上的资金不够。”侯三寿说:“开张支票过过场。”

林万山说:“银行说上面查得很严,要求先还,大概一周再贷给我们。”

侯三寿说:“缺多少?我让他们调剂一下。”“1.亿,要不要向各分公司调剂?”“各分公司都在用钱的节骨眼上,尽量不抽下面的钱。”

侯三寿立即向西川河水电站的赵继发调剂7000万,用半个月,又向金麦场的黄金娒调剂5000万。这才把1.亿的缺口补齐。

企业融资越来越困难。半个月过去,赵继发催要他的7000万,侯三寿只好打电话说:“继发,贷款还在走流程,我已经跟金娒说了,一会儿他那里先打给你000万,剩下的4000万我明后天搞定。公司没问题,是银行有问题了,你放心,我们有实力就不怕银行不给力。”说完挂断电话,对林万山说,“跟我去银行。”

侯三寿走进银行行长办公室,冲着行长劈头盖脸地说:“这算什么事嘛?!我不用钱你逼着我要,我要用钱了你收回不给了,还让不让人活呀?!”行长歉意地说:“侯总,我也没办法,谁会想到卡在总行风险部,我当这么多年行长也是第一次碰到。今天我上上下下打了一圈电话,风险管理部部长非说太阳能有风险,死活不松口,我头比你还大。”

侯三寿说:“有没有风险我还不知道?我这里投资近50亿,每分钱都有用处,你当初不逼我拿,我大不了少投几个亿;现在水管都铺好了,你关水闸不放水,这不是要害死我吗?!”行长说:“你别着急,我跟上面沟通过了,你缩减一下贷款规模,不超过两个亿。另外要重新找一家资产优良、信誉好的企业做担保,最好请季诚集团担保,听上面口气,他们对季诚的资产和负债率都十分满意。”

侯三寿吃惊道:“减掉一个亿啊?!真让人说对了,相信有鬼也别相信你们银行。原先的担保企业都不行吗?这叫什么事嘛?担保还指名道姓,我不找季诚,多找几家联手担保行不行?”行长说:“我把底都透给你了,行不行你自己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