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家自小便跟着李老太爷,两人的关系比亲兄弟还要亲,虽然早已不干了,可这几日人多,又是李老太爷的生辰,李管家便回来帮忙照看着。
他领着一群人正在库房那边清点这几日收到的贺礼,那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便传了过来。
今日大喜的日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叫声？
李管家是怕有人趁着大家不在这边,借机来偷东西，岂知这一看，就瞧见元李轩白着脸站在那儿，苏成手中拿着棍子，脚下躺了一地的人。
李管家在京城的时候就知道苏成跟着罗森学武。
可他身手如何，李管家还不太清楚。
“李管家，这几个人是来找元家表哥寻仇的，说是元表哥一进城就抢了他们的生意还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元表哥刚好逃到我这里,我索『性』就出手收拾了他们。”
苏成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元李轩的头上。
他想说你骗人,胡说八道。
可一想到苏成打人的手段,不消片刻，就断了七只手，地上的几个人痛的嗷嗷直叫，被苏成一提醒。
原先还跟元李轩一伙的小混混,立刻倒戈。
他们一口咬定，元李轩嚣张跋扈，一进城就打了他们一个兄弟，他们气不过这才打听到了这里，本来想趁着后院没人，『摸』进来将人给揍一顿，再要些银子，这事算是了了，岂知，碰到了苏成。
苏成差点没憋住。
这货真能编，不过这事，元李轩只要敢否认一个字，那就是坐实了。
左右都是一笔糊涂账。
李管家道：“把他们都绑起来，一会交给四爷审问。”
苏成道：“李管家等会，刚才表哥向我求救的时候，说是只要断了这几个人的手，一人给我一千两，还请管家给我做证。”
苏成怕李管家不信，抬眸看了一眼小混混。
那几个人立刻点头如捣蒜，“没错，元公子说一人一千两。”
李管家：“……”
苏成从几个混混手中救了元家公子这事，也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
顾二老爷带着蓉姐儿赶来的时候，苏成正靠拿着书在背。
见他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蓉姐儿道：“哥哥，你为什么要救他，那个王八蛋……”
顾二老爷一瞪眼，小姑娘把话给咽了下去。
“一个女孩家，从哪学来的，王八蛋也是你能说的？”
蓉姐儿：“……”
都怪苏成，看他的话本没学到别的，骂人的话倒是学了一大堆。
一时顺嘴便给溜了出来。
小姑娘委屈地瞥了他一眼，苏成也蛮尴尬，『摸』了『摸』鼻子，将今日的事给说了一遍。
顾二老爷震惊：“七千两？”
苏成：“……”
您的关注点是不是有问题？
见苏成不语，顾二老爷也知道自己歪楼了，遂正『色』道：“他肯给你？”
苏成：“……”
你还是那个正值的爹吗？
蓉姐儿欢呼一声，“哥哥真棒，一出手就打趴下七个人，哥哥最棒，哥哥我觉得你若是去考武状元，肯定没那申二胖什么事。”
顾二老爷伸手弹了她一下，“别整成一口申二胖，申二胖的，君华那么好的孩子，没事就给你送点小玩意，送个好吃的，你倒是好，二胖二胖的叫着顺口了吧，女子要以……”
顾二老爷叭啦了一大堆，差点就让蓉姐儿回去抄写女戒了。
还是苏成见她脑袋都要埋进土里了，怪可怜的，忙拉住顾二老爷道：“爹，那个我们岳城那边不是有个云台寺吗？里面的住持测算可准了，我让他帮妹妹和申二公子算了一卦，一会我把笺纸拿给你。”
顾二老爷来不及看他拿笺纸，便急道：“可是良缘？”
苏成笑道：“具体我没看，不过大师说申二公子对妹妹将来一定极好，妹妹这个人在娘家有父母兄弟疼爱，到了婆家也会事事顺遂。”
顾二老爷伸手『揉』了『揉』蓉姐儿的脑袋，笑道：“鬼丫头运气还不错。”
蓉姐儿咧了咧嘴怎么也笑不出来，在顾二老爷看笺文的时候，她也凑上去扫了一眼，在心底叹了口气，对苏成道：“哥哥，没受伤吧！”
苏成笑道：“没有，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苏成待客人走后一家人在一起加餐时，也出现了。
望着缩在王氏身边，脸黑如锅底的元李轩道：“元表哥，承诺过给我的东西可不能不算数呀，可别当时急着求救随口『乱』答应，如今事过了，耍赖不认账。”
元李轩气得想抽人，仅剩的理智告诉他忍着，咬牙切齿道：“表弟放心，区区七千两，对我们元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苏成笑道：“那便好，我后日起启离开，明日应该能收到表哥的银票吧！”
元李轩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简直得寸进尺，“放心，七千两而已，一会我便差人送过去……”
苏成朝他拱拱手，“那一会我便在屋里等着，表哥可别太晚了，我这个人睡得早些。”
李家的亲戚也并非都是清西人。
再加上李老太爷这次是大寿，摆宴的时间长，有些还会留宿在李家。
如今这厅里也有几十号人了，大家对于苏成救了元李轩这事略有耳闻，如今见两个当事人当成锣对面鼓的对质，均认定了，元李轩一来清西就惹了人。
还好有苏成在，否则怕是被人打断手脚。
有人甚至还对王氏道：“这成哥儿可真是你们家轩哥儿的大恩人呢，你一会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成，可别委屈了人家孩子。”
“没错，我听说那些个地痞流氓都是一些不要命的人，你们轩哥儿得罪了他们，亏得成哥儿帮忙，否则手脚全断了，以后可怎么办？”
王氏：“……”
苏成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七千两。
除此之外，还有王氏准备的一套笔墨纸砚。
李七翻了翻，无语道：“这表姑是打发叫花子呢，这么烂的东西也好意思往外送。”
苏成倒是无所谓，他有银子就够了，遂道：“七表哥咱们现在去四舅舅那儿一趟吧！”
李七不懂。
苏成甩了甩手中的银票，“四舅舅的书院听说想要扩大规模，如今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而我要这个也没什么用，不如就交由他，也算是我入股了。”
这事是他今日突然想到的，七千两并不是个小数目，就他目前的情况怎么着也得二三年才能赚够，然而放手里还真不发搞点什么事业。
思来想去，目光就落到了李家的书院上。
苏成去的时候，李四老爷正跟几位兄长、妹夫在商量书院的事。
他这书院才落成没两年，招收的学子并不多，可如今科举制度改革，不说往后，只说眼下，便是将书院做大的好时候。
李家在四五十年前，穷得叮当响，李老太爷中了进士，家里才开始好转。
先前花的全是李老太太的嫁妆。
后来又在京中置办宅子，给几个孩子娶亲等等，其实李家这些年来，若说穷吧也不穷，若是富吧，还真不怎么样。
主要是他们家孩子多，又没有一个像顾四老爷那样擅打理庶务的。
李七当时还跟苏成哭穷，“你看着咱们家表面风光，进士一大堆，全在朝为官，再因为如此，家里才穷，除了一些正经收入，别的很少有进项。”
李七他还好些，李三太太郡王府的县主，多少赔嫁多，算是家里的土豪。
可在众多兄弟姐妹中，公中能给的就更少了，到了后来，李家孩子实在太多，李老太太索『性』明面不分家，实际上都是各房管各房。
苏成和李七在外头等了一会，才被叫进去。
大家正在商量扩大书院的事，李四老爷把地都看好了，唯一差的就是钱。
先前各家都拿了点，现在还是希望大家再拿点，清西不比京城地皮就要多少两，但是建成书院并不是小数目。
听说苏成是过来想要“投资”的，大家先是愣了一会。
顾二老爷好笑道：“这臭小子，怕是把从元家讹诈的七千两拿过来给咱们使。”
李四老爷：“……”
李二老爷更换参为复杂。
小时候，大家只道这小子安分守己，谁曾想，这两年突然就……
在岳城的事，李二老爷知道的最清楚。
刚才听说苏成来了，他索『性』一科普，众人齐齐满头黑线。
是以，他拿银子投资书院这事，大家都觉得，哦，理当如此！
所以，苏成进去之后，没费半点口舌，人就把银子给收了，按照书院的规模，他还占了三成。
两人从四老爷那儿出来，李七还有点晕，“这就成了？”
苏成『摸』着怀里的契约，咽了咽口水，“我还以为他们不肯收，甚至还会教训我一顿，做人不能赶尽杀绝。”
李七道：“你没有杀绝呀，他们元家仗着祖父的名头，这些年几乎成了周边几个府的恶霸，什么事都要『插』上一脚，原先还想『插』手书院，拿了两万两出来，被祖父给拒绝了。”
苏成：“我还以为外祖父一心向着王姨妈呢。”
李七好笑道：“你太小看他了，你这些把戏在他眼里，估计不值一提，他能这么容着你扒元家一层皮，怕也是忍无可忍，想要敲打一番了。”
苏成恍然，他这是给人挠痒痒，刚好挠到了痒处。
李老太爷的寿辰摆了三天宴席。
这三日，苏成都极少『露』面，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脸上有伤。
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苏成他们在临走前的头天下午，被李老太爷叫进书房。
先是考了一圈的功课。
这才把重点放在了苏成和李六的身上。
李家年纪大的那几个如今都中了举人，最大的两个已然成了进士，如今正在翰林院，余下的八和九也是今年考秀才，不过因为长期在李老太爷身边。
那两只『毛』头，不在今日的考叫范围。
书房就刚好苏成这三只。
李老太爷道：“你们真打算明年参加秋闱？”
李六点头：“准备了好几年了，不试一试，心里不甘。”
苏成想起自己六岁时还想着做九岁的秀才呢，如今快十四了，才是个童生，就觉得脸挺疼。
李老太爷望向苏成，“你呢？你可是半点准备都没有，如今连个秀才都不是。”
苏成：“……”
不要掀人伤疤。
他敛了敛神道：“我觉得，我准备的时间也很长了。”
李老太爷好笑道：“那你说说，你都是怎么准备的？”
苏成一噎。
被老太爷说教了大半个时辰，谈话的中心思想，还是考试的问题，像苏成这样在外浪了好几年，回来考试的，也并不是没有。
可人家那是去求学，他去干嘛？
李老太爷也隐隐猜到几分，还告诉他，明年若是考不好，别难过，再接再厉。
苏成不得不感慨，姜还是老的辣。
苏成他们这次在李家待了六七天，再加上路上一去一回的，回到岳城，已然进入五月末了……
离开快两个来月的虎子比他先一天进门。
与虎子一起的还有墨月。
苏成这些天，时刻注意着京城的情况，可惜如今通讯不方便。
见到两人，苏成来不及收拾就带着两人进了书房。
“我爹他们如何，一路可平安？”
之所以没有急着问虎子，是因为既然与杨靖合作的永南王和郑王都被抓住了，杨靖那边怕是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永南王手上有地图，那么来抢的人极有可能不会罢休。
墨月道：“路上虽然遇到几次袭击，也算平安度过，三爷让奴婢告诉公子，过些日子他便回来，此次怕是就要岳城住下来了。”
苏成：“……”
总感觉怪怪的？
虎子那边消息也不错，杨靖确实想绕过北疆，可懵罗森在那边把守森严，再加上杨九斤已然可以独当一面，杨靖他们这种小打小闹，也没成什么气候。
苏成有点发窘。
普慧那老和尚，算的也不怎么准嘛。
人家杨靖问此事成与不成，他说成，可转头又说，他把纸撕了，所以不成。
那么这老东西是不是跟人打了个机锋？
前头的成，是他能与郑王和永南王和作的成功。
后面的不成，怕是指他想进军京都这事吧！
苏成在路上晃了几天，如今心事一了，困意就袭了上来，爬回房间，胡『乱』的清理下，倒头就睡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刚穿好衣服，虎子就喜气洋洋地进来道：“公子告诉你两个好消息。”
苏成：“……”
“这个月的诗会，给您发来贴子，想请您去当评为。”
苏成惊：“我那诗，怎么好意思点评别人？”
虎子：“……”
您想多了。
人家请他去是看画的。
苏成一噎，恨恨道：“我就知道他们瞧不上我的诗。”
虽然他已经告别了老年体，但是想要像李白那样，写出“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的千古绝句，还是太难了。
更别说像纳兰『性』德那样，“山一程，水一程……”
他顶多会写“千灯万盏，谁处觅流年。山河几许，叹百态人世。”
苏成叹了口气，翻翻时间，还有两天。
嘀嗒道：“他们也太会掐时间了，是不是有人天天蹲点啊。”
这跟被狗仔跟踪一样。
虎子傻笑道：“公子，还有一个好消息，您要不要听？”
苏成看了他一会道：“三丫怀孕了？”
虎子：“……”
苏成：“……”
虎子小盆友确实要当爹了，虽然两人才成亲没几天，虎子小盆友就上京了，不过两人的速度还是贼快的。
然而，虎子要说的并不是这个，“书院成立了一个书画社，想让阮大公子与公子一道主持。”
苏成：“……”
虎子见他一幅我在哪，我是谁的表情，郑重地将贴子递了上去。
“这是早几日就送来的，不过当时公子不在家。”虎子笑道，“公子这是去还是不去？书画社的日子是在六月初六，倒是还有几天可以考虑。”
苏成将贴子仔细扫了一遍，见上面并未出现任何人的名字，奇怪道：“你怎知师兄也去？”
虎子道：“这些日子长富来了两三次，就是想打探一下公子的归期，想请公子回来后便去阮公子那边。”
苏成恍然，“现在就去找师兄？”
虎子点头，“阮大公子已经在外面等您多时了。”
苏成：“……”
信不信我抽你。
苏成见到阮庆之的时候，他身边还跟着宇文家的两兄妹。
宇文瑞笑着喊了他一声小师叔。
宇文珊刚要开口喊师弟，就被这一声小师叔给噎了回去，嘟着嘴有些不乐意道：“哥哥真是的，让我以后怎么办？”
宇文瑞道：“你论你的辈份，我论我的，这有何干系？”
宇文珊气得捶他，哥哥在场，她总不能揪住苏成的耳朵让喊师姐，只得讪讪地开口：“苏成你怎么那么不够意思，去清西独留我一人在此。”
苏成觉得两人的交情还没有好到一同旅游的地步。
更何况，他是去李家给老太爷祝寿的，带她是几个意思？
于是，只笑了笑道：“我以为表姐已经与你说过了。”
宇文珊一噎。
其实她跟李五的关系也不算太近，刚开始嘛两人还是能玩到一起的，可次数多了，便觉得彼此有些无趣。
李五嫌她太吵，她又觉得对方太闷，不过比起岳城其她那些只知脂粉、头饰、衣裳的姑娘，她还是喜欢李五这位才女多些。
几人客气了一会，苏成便扯到了正题上。
阮庆之笑道：“其实想要建书画社也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主要还是想将书画与诗词分开，这样书画发展的能更好些。”
这个苏成知道，他们前世那个地方，书画、诗联确实是分开的。
否则像诗会那么奇葩的要求，诗词过了才能参加，得有多少诗做不好，但画得不错的人给埋没了呀。
阮庆之见他理解，又接着道：“这次书画社完全是属于咱们书院的，与诗词还是有些不同，而且这边负责人你也认识任重。”
苏成对任重的认识，也就是他跟阮庆之关系好，跟宇文泰关系也不差。
再加上出身不错，书院里还蛮吃得开的。
至于他擅长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这次除了书画办了个会之外，琴、棋也分别有了，各自负责的人均是书院的一位副山长。
苏成能被拉进来，是因为他的西洋画很是了解。
苏成窘，“我是老师的学生这条不够？”
阮庆之好笑道：“正因为是老师的学生，才不要你，哪样岂不是成了咱们的一言堂了。”
苏成大悟。
见他们谈完正事。
靠在桌前翻了个会闲书的宇文珊笑道：“师弟，我以为你不看这些书呢，没想到你居然这里有这么多本。”
她拿着苏成自己留的样书。
苏成咧嘴傻笑了两声，“随便翻翻。”
宇文珊道：“我也蛮喜欢他的，只可惜他最近写的越来越慢了，我听人说可能是因为要参加科举，最近两年都不会出新书，怪可惜的。”
苏成咽了下口水。
起先还当她是诈自己，现在看来，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就是七橙少年。
苏成默了一会也没接话，倒是阮庆之拿眼偷偷瞄了他几下。
苏成：“……”
诗画要分家，苏成就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参加明天的诗会。
他的诗真的很险。
早上跟阮庆之他们讨论书画社的时候，他就忘记这茬了，后来又去宇文泰那里，把顾二老爷给宇文泰带的礼物送过去。
其实都是清西和绵城那边的土特产，这么送来送去，直接就到了晚饭时间。
李家兄弟过来说起明天诗会的事，他才想起来。
苏成也顺便把诗画要分家的事给提了一下，李六笑道：“瞧瞧我也收到了围棋社的贴子。”
苏成瞧了一下，内容跟他差不多，因为李六的棋艺特别好，这两年在诗社与人对过几局，每次都能把对方打得晕头转向。
于是，名气便渐渐上来了。
李七皱着鼻子道：“下次我也要弄个什么美食社。”
苏成笑道：“那我第一个去报名。”
李七呲他，“别去，你那么能吃，我真怕把我给吃穷了。”
开完玩笑，苏成道：“那表哥答应了吗？”
李六点头：“刚才跟七弟过去转了一圈，听说书画社也要开，于是便过来问问你这边情况……”
三人讨论了一会，苏成最后决定明天还是去诗会看看。
按照李六的意思，苏成这种情况其实应该多去看看，即使在旁边当观从，也是很能学一些东西的，当然诗会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有些人明面上跟你和和气气，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捅刀子。
苏成想起第一次遇到的那几个人，心情瞬间就不怎么轻松了。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