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成他们到绵城就已经二十七了。
过了除夕,便是新年……
苏成虽然被妹妹嫌弃了好几天,不过小姑娘还没忘记初一那日是他的生辰,亲手下了碗长寿面给他。
还顺带着送了一个荷包。
这次的荷包看得出来,绣了不少的时间。
藕荷『色』的底子,上面绣着两只小兔子,苏成知道小姑娘因为属兔的,从小便对兔子这种动物情有独钟。
无论是用的头饰,还是帕子，甚至鞋面上都俏皮地绣上两只。
开心地收了下来，也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递了上来。
这是他找人打的，两只纯金的兔子头饰，眼睛是用他从云城那边买来的红蓝两『色』宝石嵌上去的。
这玩意，在北方这边看着珍贵，其实在云城那边特别不值钱。
蓉姐儿给他礼物的时候，气还没全消,见到这两只,瞬间喜笑颜开,『露』出两个梨涡,“这兔子是哥哥亲手画的吧！”
苏成点头。
小姑娘更开心了,“谢谢哥哥,我就知道哥哥待我最好了。”
“那哥哥，我送你的礼物，你也拆开看看吧！”
苏成：“……”
不是送的荷包吗？
蓉姐儿这时候心情好，没心思跟他这个木头计较,索『性』把荷包拆开，将里面的穗子给拿了出来。
一块紫『色』的玉石，被打磨成了兔子的模样，下面挂着墨绿『色』的穗子。
“我瞧见哥哥如今总爱穿深『色』的衣服，那日跟表姐去逛街时，见这块玉好看，便买了下来，让匠人磨成了兔子的模样，这穗子可是我亲手选的线，亲手编的呢，漂亮不漂亮！”
“漂亮！”
苏成老实回答。
小姑娘立刻帮他系到了腰上，歪着脑袋看了一会，觉得十分满意，转身便抱着她的礼物跑走了。
转眼就到了正月初四。
蓉姐儿前一天晚上还特意跟他商量了一下，今日无论如何要给姓申的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见小姑娘咬牙切齿的模样，苏成忍不住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呀！”
蓉姐儿白他，“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说完，又气呼呼地走了。
苏成默然，大姨妈这种东西，真是……
初四，苏成起床后，在屋里读了会书，就见虎子走了进来，道：“公子，老爷让您收拾好就去前院，说什么今日来的人多，让您跟着他。”
苏成也没多想，换了件衣裳，就跟虎子去了前书房。
顾二老爷今日穿得很是喜庆。
苏成猛的一看，突然觉得原先风度翩翩的顾二老爷，如今居然长肚子了。
而且还不小……
苏成『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皮，猛地意识到自己最近太懒了，自从离开京城，就没怎么好好练过功。
到了岳城更把这事给抛至脑后了。
这几日在绵城住着，差点把读书给忘了，简直该死。
昨日顾二老爷跟苏成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今日要来的客人的基本情况。
有几个是他的同僚，还是有几个是绵城有名的茶商，总之都是在绵城很拿得出手的人物。
绵城这地方背后靠山，有一部分的地都是山地，不过却在几家大户手里，山上除了种少量的果树之外，将近四分之三都种的是茶树。
苏成了然。
顾二老爷见他点头，好笑道：“你别光记名字，一会你得记住脸，你母亲请的这几家，都是家里有待嫁闺女的。”
苏成抬头，满脸疑『惑』地望着顾二老爷：“十一这么小，就要说亲了？”
顾二老爷一噎，“给十一说什么，苏三哥走的时候，来我这里转了一圈，说是你年纪不小了，让我与你母亲帮你相看着，我一寻思，便觉得趁着这个年，刚好给你和蓉姐儿都看看，我知道你不急，可你也得理解我们的心情。”
苏成不是震惊给他说亲。
而是震惊，苏三爷走的时候，竟然想到了他的亲事。
他这是抱着归不来的决心啊！
苏成心里瞬间堵得厉害，默了一会才道：“我先前与父亲说好了，等中了举人再议亲也不迟，再说了，到时候举人也是我的筹码，总比我如今白丁的好说。”
顾二老爷道：“放心吧，也不是让你今日便挑中，就是让你先看着，我听你母亲说呀，这文家的姑娘，长得很是漂亮，而且颇有才学，以后你回家呀，还能……”
苏成感觉这特么都是套路。
顾二老爷一大早把他叫过来，先用话稳住他。
这只是让你见识见识，若是觉得不好，咱们继续找。
可一转头，便跟他说，嗯这家的姑娘长得好，那家的姑娘『性』子好，丙的姑娘有才学……
顾二老爷讲了一大堆，苏成早就神游天外去了。
想他如今一个初一生，居然开始找老婆了，这要是在他前世那个地方，老师、校长、家长，一圈的人能把你训哭了！
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还早恋！
苏成原是抱着替蓉姐儿把关的心态来相看未来妹夫的。
那心情，跟自己相看完全不一样。
顾二老爷还特意交待，吃过早饭会在后花园的小楼那边办个小型诗会，姑娘和太太们在小楼对面的暖亭里看风景钓鱼。
公子们则在这边一展才华……
苏成大窘。
心说，这跟孔雀求偶有何区别？
还不如公园相亲会，把双方资料往那里一挂，无论对方是冲着脸去的，还是冲着房子车子去的，起码心底门清，不像现在，隔得十万八千里，得拿望远镜才能看清这边的情况。
顾二老爷不知道他在心底吐槽的如此凶猛。
只当他是害羞不好意思，态度又温和了许多：“咱们带着小十一在前院这边招待客人，无论男女，咱们都能第一眼看到，到时候你只管跟我说，中意哪家的就行？”
苏成无力，耷拉着脑袋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是看看，不选吗？”
顾二老爷想翻白眼，合着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全当耳旁风了！
两人正沉默着，虎子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申家的马车已到巷口了。”
苏成虽然心累，可也没忘记蓉姐儿的终身大事，于是立马来了精神，“走，会会去！”
顾二老爷望着两人大踏步离开的身影，总觉得这话意思诡异，直到苏成快走出院子了，才反应过来，“阿成，以礼待人，以礼待人……”
申家二公子，年纪跟苏成差不多。
个头却比苏成高了半个头，长得的确喜庆至极。
虎子乍一看，吓了一大跳，小声道：“公子，就这身高、这体格，跟咱们姑娘也太不合适了，万一以后打架、吵架，让您去帮忙，您都不一定是对手。”
人家可是堂堂的武举人。
苏成虽然身手不错，又得了苏家棍法的真传。
可毕竟……
苏成一噎，“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虎子哭，“可我真没他威风！”
小小年纪，便步步生风，虎子跟着苏成也练了好几年了，两人虽然都是半路出家，可前有罗森，后有苏三爷。
对方的身手如何，基本上从身形上都能看出来。
苏成见申二公子走路那姿势，就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别看人长得喜庆，可一巴掌，绝『逼』能把普通人给打飞……
虎子道：“要不，我去通知姑娘，就说对手太强，咱们得另想计划。”
苏成没理他，申太太由两个儿子，一个儿媳『妇』拥着已经走了过来。
苏成忙敛了敛神，笑着跟对方打着呼。
申太太属于那种娇小的美人，申大『奶』『奶』也跟她婆婆属于同一款。
将申家人迎了进去，虎子才道：“我有点明白他们为什么会相中咱们姑娘了，那申大公子跟申二公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想来他们全随了申大人，可申太太和申大『奶』『奶』却长得小巧玲珑，咱们姑娘刚好也属于这一款。”
苏成苦笑，“我倒是觉得，他们是想改变下一代的基因，毕竟申太太一人没能改变得了……”
虎子对于基因这个词有点陌生。
表示听不懂，不过却隐隐明白其中的意思。
两人站在门口吹了会风，虎子突然道：“那公子，你说三丫要嫁给我，是不是也想改变自己的基因呀，毕竟三丫那么黑。”
苏成惊悚万分，“你想多了，你也不白。”
苏成见到蓉姐儿的时候，小姑娘正趴在走廊的柱子后面，『露』出半边脸，冲他招手。
苏成忙加快步子走了过去，笑道：“怎么啦？”
“你见着人了吗？”蓉姐儿以前见过申二公子，可并未留意，这就是她未来的老公人选，还是后来无意听了父母的谈话，才惊觉，她要嫁给谁。
还是小香在几次宴会中跟旁人家的小丫环聊天时，打听到了一些情况。
什么单手劈石头，一脚踹死牛之类的谣言。
听得小姑娘心惊肉叫。
脑中给申二公子刻画的形象，类似于三国里面的张飞。
苏成知道她肯定一见面要问这个，索『性』刚才在书房里给她画了张图，他现在随身都带一只自制的铅笔。
就简单地画了个素描，高大、威猛，还有一张一团和气的脸。
蓉姐儿看了一会，有些不敢相信，“我听说他很凶残的呀！”
苏成黑线，“一点都不凶。”
不过打起人来，肯定凶……
这话他没说，只道：“我看申太太长得蛮好，快四十了，一点都看不出来，反倒觉得像二十多岁，想来申大人对申太太特别的好。”
“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一般由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子女。申二公子想来被人传差了。”
蓉姐儿听他说申太太的长相。
就想起，那个和善，又会说笑，但是讲话十分有分寸的女人。
李氏在这么多太太中，就数跟她聊得来。
因为顾家是文官，李氏出身又好，申太太还喜欢问一些诗词方面的东西。
蓉姐儿对申二公子没什么印象，但对申太太的确印象不错。
申大『奶』『奶』给她的印象也好。
小姑娘听他这么一说，瞬间觉得，若是这门亲事成了，其实并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差，甚至还要好上许多。
“哥哥，也觉得申二公子可行？”
小姑娘的眼睛很亮，像是望进苏成的心里一样。
苏成默了一会，无奈道：“我说不上来，我又没经历过这些，这种事情，要如人饮水，我听父亲说，一会在阁楼上要赛诗，下棋什么的，不如你一会穿个男装也混进去？”
蓉姐儿摇头，将画像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荷包里，“不用了，家里就我一个女孩子，今日来了许多的小姑娘，我还要带她们玩呢，哥哥也好好玩。”
苏成发现她的情绪突然又低落了下来。
有点『摸』不准，自己又错了什么？
跟蓉姐儿道别后，苏成就折了回去，岂知在花园的小墙边，突然看到一个墨绿的身影，在那里偷偷『摸』『摸』地往里瞧。
而且，还一路顺着漏空的院墙往里看。
苏成对虎子一使眼『色』，虎子会意，快速从里面跑了过去，而苏成则是『摸』出袖中的匕首，快步跟了过去。
申二公子被苏成用匕首柄给敲得差点晕过去。
虎子手中拿着一个大棍子，两人一前一抬地望着靠在墙边，呲牙咧嘴的少年。
“申二公子？”
苏成有点懵，看了看匕首没血。
伸手便将人给拉了起来。
申二公子苦笑，“苏公子好手劲！”
跟了他不知道多长时间，在这拐角处才下手，大意，太大意了。
“以为家里进了歹人，不曾想竟是申公子。”苏成将匕首收好，见对方还想扭头往里看，便单刀直入道：“在蓉姐儿？”
申二公子脸一红。
苏成好笑道：“知慕少艾，可以理解，不过申公子这般，幸亏是遇上我们，若是旁人家不分清黄皂白，一通『乱』打，今日丢脸的可是咱们两家了。”
申二公子想骂人。
您老人家这还叫幸亏？
一下子，差点把他给砸晕。
申二公子心里疯狂吐槽，嘴上还是很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多谢苏公子手下留情。”
苏成憋了下笑，正『色』道：“申公子见过我妹妹？”
申二公子刚才还满是忧怨的脸，立刻便红了起来，“在花灯节的时候见过，蓉姑娘天真可爱，又极有爱心……”
苏成：“……”
你没被掐过，你不懂。
于是他偷偷瞄了两眼申二公子厚实的肉，不错，很扛掐。
瞬间便对对方的印象更好了。
蓉姐儿去年花灯节的时候，救过一个走失的小孩。
刚巧那孩子是申大『奶』『奶』的侄子，申二公子还帮忙一起找过。
远远瞧见一个小姑娘，粉雕玉琢似的，十分讨人喜欢，而且那孩子，回家后对蓉姐儿也是念念不忘。
不过后来孩子随着家人去了蜀地，饶是路途遥远，两家人之间还是有联系的。
申二那时候就喜欢上了蓉姐儿，觉得她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温柔，还十分有爱心。
苏成窘窘有神，“原来如此，你母亲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看上我妹妹的？”
申二脸又红了，“母亲觉得我年纪还小，可我觉得，我并不小了，而且蓉姑娘年纪也不少了，如今把亲事定了，等再过几年……”
苏成：“……”
“那你也不能这般无礼，在这里偷看吧，要看，也是光明正大的找个机会，你这般她如何知道？”
申二本能的缩了下脖子。
在前几天苏成到顾家过年时候，申太太便告诉了申二，苏成与顾家的关系。
蓉姐儿一口一个哥哥叫得那叫一个欢。
申二不自主的便代入了苏成也是他哥的想法。
本能的就以为苏成要训他，岂知对方话锋一转。
申二：“……”
“别看我，难道你不想真正站在她面前，让她记住你的脸？”
申二狂点头，这个便宜大舅子，真是太靠谱了。
苏成也没谈过恋爱，更没喜欢的姑娘。
不过他知道，妹子多半喜欢才华横溢的，要么武艺超群的。
申二的诗词拿不出手，可人家会下棋，据说申大人经常用棋子当作战场，与两儿子过招，若是有机会，还会带申二上战场看看。
决之，申二公子兵法与棋艺一样出彩。
苏成想想自己苦练多年，依旧平平的棋艺，就羡慕嫉妒恨。
申二公子下午在阁楼就表现的非常出『色』，一人大杀四方。
这边由小丫环专门给那边的太太、姑娘们通风报信。
一圈下来，申二公子以一敌九，将一群少年打得落花流水，个个求饶。
苏成感觉，就差没跪地叫爸爸了。
不过这些人也不知道这个梗。
申二公子这次在顾家出尽风头，申太太笑的眼角都多了丝皱纹。
送完了客人，蓉姐儿找到苏成，不可思议道：“那个申二真的那么厉害？”
苏成重重点头，“何止厉害，简直难遇敌手。”
蓉姐儿不信，“哥哥的棋艺那么臭，怎知他便难遇敌手，若是大家都跟你一样，申二公子可不就是大杀四方了吗？”
苏成被她说得半晒无语。
蓉姐儿见哥哥吃鳖，心情大好，眨着眼睛道：“那哥哥觉得他的棋艺与爹爹如何？”
苏成跟顾二老爷下了好几年的棋。
顾二老爷的棋艺跟他的人一样，有点老古板，中规中举，步步为营。
若说他见识过棋艺最厉害的，还数他那个不靠谱的祖父，苏老将军，可能会指挥大仗的人，都是五十步算百步吧。
每一步都被他算得死死的，最后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当然，申二离这水平，还差了几条街，但是跟苏三爷可能比起来，差不离。
苏成便老实回答。
蓉姐儿惊：“苏伯父能与他打个平手，你是认真的吗？不行，哪天我得会会他，能被哥哥如此看重之人……”
苏成被震得脑中嗡嗡直响。
不可思议地看向虎子，喃喃道：“这就成了？”
他还想说，什么时候让蓉姐儿与对方再见一面，因为他过了初六便要走了，路上走几天，到了岳城再准备几日，书院就要开课了。
肯定等不到花灯节，所以，就想着要不要去清西的时候，让申二在路上『露』个脸。
结果，蓉姐儿自己先憋不住了。
苏成感觉这还跟做梦似的，有点晕晕乎乎的，果然小姑娘的心思你别猜。
第二日申家宴客。
苏成跟着李氏一道过去了。
讲真，小时候在京城的时候，大家身份高高低低，无论是男人圈、女人圈，甚至孩子圈，都分了好几拨。
可到了绵城这种小地方，官员就那么几个，富商也没多少。
大家的圈子其实并不分得那么细，甚至顾二老爷还跟一位姓贺的商户一起做了生意，顾二老爷只是入股，明面上并未见他的名字。
所以这其中的关系，简单又复杂。
统共就那么几家人，今天你家，明天他家。
申家的客人，跟顾家的也没什么两样，节目嘛，由联诗对句变成了骑马『射』箭。
因为蓉姐儿想跟申二下棋，中间苏成还跟着妹妹一起去申家的前书房待了一会。
蓉姐儿头一次见到申二真容。
怎么说呢？
并未有传说中的凶神恶煞，除了长得高些，貌似也没挑出什么『毛』病，最主要的是，申二眼睛很大，很有神，再加上户外活动的时间长，皮肤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十分的阳光……
苏成这时候才明白顾二老爷说的喜庆，到底是几个意思。
不过可惜的是申二一身的膏『药』味，怎么掩也没掩住。
蓉姐儿柔声道：“二公子身子不舒服吗？我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
申二狂摇头，用力过猛，后颈痛得一抽一抽的，呲牙咧嘴道：“无防，无防，昨天夜里不小心落枕了。”
蓉姐儿了然，还让对方让热水敷敷。
申二感动的一塌糊涂，直朝苏成使眼『色』，这打的好呀，再多打几次呀！
苏成差点被他那贱兮兮的样子给刺激到了，早知道拳打脚踢，更好……
蓉姐儿的棋艺跟李五一个套路，李五是她爹教的，蓉姐儿是李五教的，但是又女孩又少了份冲劲，多了份谨慎。
申二原先还下得小心翼翼，直到棋子过了三分之二。
见小姑娘拿眼瞧苏成，那意思好像在说，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呀！
结果，念头才一闪过，申二便哗啦啦的开始收网，蓉姐儿执的是黑，眨眼之间便空了一大半。
小姑娘目瞪口呆。
申二又走了两子，直接将余下的给堵得死死的。
蓉姐儿：“……”
我特么，要嫁给一个锤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