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尽管冯小圆亲自给大家上了堂安全教育课,但关于魔物的话题,并没有在学堂里流行很久。
言落月数次旁敲侧击,从冯小圆和董先生那里得知:对于山洞里藏有异火的事,学堂对此尚不知情。
而且培育魔物的始作俑者一察觉到他们临近,当场脚底抹油跑了个飞快。
这种人一般都狡兔三窟,多半不会再回头去春琢山了。
两厢结合之下,言落月觉得,自己可以重返春琢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拿到隐藏的天材地宝。
既然大家数度前往山洞,都没人察觉这里的蹊跷,唯独言落月隐隐发现一丝宝物踪迹。
那或许能说明,她和宝贝真正有缘。
挑了个学堂放假的日子,言落月吞下两颗增龄丹,又收拾好了储物袋。
做好以上前置准备后,天刚蒙蒙亮,言落月就已经出发。
她的目标,正是春琢山中那个九曲回肠的复杂山洞。
…………
言落月掌心托着一个类似指南针的圆盘,圆盘上一根红色细针,颤巍巍地指向洞中一个方向。
这是她把一枚传讯石拆开后,炼出的反向定位仪。
既然天材地宝的存在,会影响到传讯石的运行,那言落月就反其道而行之。
她单独提取出会被天材地宝影响的那部分,反向炼制了一个定位仪。
哪里对部件的影响最大,指针就指向哪里。
这个原理说来非常简单,操作说来非常复杂。
这就像是家里闹钟小孩都会拆,但拆完以后再装回去,可能甚至会多出二十来个部件。
拿着这只简陋的定位仪,言落月刚刚在山洞里走了一会儿,就被臭得停下脚步。
咳,这个味道……
山洞地形狭窄,通风确实不太好。
但言落月真没有料到,她那天扔的一颗改良版掌心./雷,居然捂到现在都没散味儿呢?
连忙掏出一副防毒面具给自己带上,言落月神情微妙。
尽管这颗掌心./雷是她亲手炼制。
尽管黄鼠狼的毒腺也是她亲自提取。
过程和道理她都懂,但——为什么黄鼬会这么臭啊!
一边顺着定位仪的指示前行,言落月一边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宝物如她所愿。
她尚不知山洞里藏着的,会是怎样的天材地宝,身边有没有其余妖兽守护。
但对目前的言落月来讲,最需要的宝物便是天地异火。
说起异火,《万界归一》里其实也有这个设定,有些特别酷炫的绝版异火甚至在玩家之间卖出天价。
只是游戏里收服异火的方式,可比现实修仙界轻松多了。
按照游戏设定,玩家无需亲自捕捉异火。
只要在相应地点放置一个炼丹炉或者炼器炉,异火就有几率会自动跑到你的炉子里搭窝。
当然,像是某些土豪玩家,顶级炉子一放就是一万个,捕捉到绝版异火的概率顿时upup。
除此之外,也不乏某些幸运值爆表的当世欧皇。
比如说言落月就曾经听到过一个案例:某某神级异火,居然被萌新给拿个破筐给收容了,听起来简直尼玛的离谱。
——那甚至都不是个笼子,那是个破箩筐啊!
此事引发了玩家的广泛思考。
在经过一番热火朝天的讨论后,大家一致认为:可能这就和明明有铲屎官给它们买的高价猫窝,但猫猫们就是不睡,一心一意喜欢拆快递的破纸壳箱子一样,属于一种玄学。
回忆起当年这则趣闻,言落月唇角不由得浮现出一缕笑容。
还别说,她昨天想起这件事后,还真在储物袋里打包上两个家里不用的箩筐呢。
空无一人的山洞里,言落月把箩筐拿出来扔在地上,然后笑了一下,眼中满是小小恶作剧后的调皮得意。
就是说,人总是要有梦想的嘛。
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也能当一回欧皇呢?
顺着指针指向,言落月来回在山洞间穿梭,走过的路线在她心中渐渐勾勒出一张地形图。
忽然,言落月停住脚步。
她现在已经能够确定。综合自己刚刚的行进路线,还有指针朝向,言落月推测,对面的天材地宝,一直在进行活动。
这样一来,它是植物类的可能性下降了,是异火的可能性反而上升了。
想到这里,言落月精神大振,连追随指针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按照指针指向,言落月兜兜转转,来回在山洞中绕了好几个圈子。
琢磨了一下路线后,言落月发觉,这个宝物似乎是在有意识地躲避着她。
唔,这样下去的话,甚至见不到宝物的面吧……
思忖片刻,言落月摇身一变,变回巴掌大小的浅绿色小龟。
说来也是奇妙,服用两颗增龄丹后,言落月的人形明明已经看起来有二十三四的年纪。但当她变回乌龟原型时,居然还是一只小龟的大小。
虽然龟形娇小,但火力全开爬行起来时,速度居然也不太慢。
最重要的是,不知是因为乌龟的气息比较隐蔽,还是异宝只畏惧人族,当言落月化作龟形以后,指针显示的方向就再没有大幅度的偏移过了。
小乌龟叼着指针,非常努力地爬呀爬。
在这期间,为了排遣寂寞,言落月还顺口把儿歌《蜗牛和黄鹂鸟》改编成了《乌龟和大山洞》。
“乌龟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前爬~”
追踪了好一会儿后,言落月和宝贝之间的距离,终于被拉近到极致。
她抬头观察了一下这片山洞的环境,然后整只小龟都呆住了。
言落月:=口=
等一下,这里不是她最开始出发时的起点洞口吗?
难道……不会吧……
宝贝总不会在……
一个离谱的猜测映上言落月心头,言落月不可思议地望了过去。
下一秒钟,她无声咽了口口水,龟形时豆豆大的小眼睛啪嗒啪嗒地眨了两下。
言落月看见自己寻找的天材地宝了。
确实是异火,也确实在筐子里窝着。
不是别的筐子,就是她出发前开玩笑般丢下的那两个破箩筐啊。
言落月:“!!!”
天啊,欧皇竟是她自己!
原来,异火真的很像猫猫本猫,就喜欢住这样的小破筐吗?
游戏官方,玩家当年错怪都你了。原来游戏不是设置了一个离谱彩蛋,这个捕捉方式合情合理啊!
其中一个倒扣的破箩筐里,正盈盈地映照出浅粉色光芒。
言落月试探性地往前爬动了两步,筐子里的火光跳动了一下,却没做出任何激进举动。
专门等这朵异火适应了一会儿,言落月才又往前爬。
这样爬爬停停,过了好一会儿,言落月才把自己的爪爪搭上筐子缝隙。
异火显然刻意收敛了自己的火焰温度,言落月的爪子丝毫感觉不到烫。
巴掌大的小乌龟口吐人言,嗓音都不敢放得太大:“跟我走呀?”
粉色异火跳动了一下,没有理会。
言落月坚持不懈:“跟我走吧,你知道,炼器就和修炼一样,对你本身也是一种锻炼。”
筐子缝隙里透露出的光芒,似乎往言落月的方向上偏了偏。
言落月继续小小声地劝它:“外面很好玩,我也会对你很好的。我一定努力成为天下间首屈一指的炼器师,也让你成为天下首屈一指的厉害火苗——所以呀,跟我走吧。”
像是终于被说动一般,筐子中,火光跳动般闪烁了两下,随即便有一颗火种从缝隙里穿过。
言落月抬头一看,顿时笑了。
那真的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火苗,就像是现在很小很小的她一样。
这朵异火是剔透的浅粉色,只有小小一簇,指甲大小,柔和得让人联想起春日里的桃花。
但当小火苗往言落月的方向行进时,它努力地一跳一跳,看起来又像是一颗彩色的玲珑小灯泡。
大概是嫌弃这种前进方式太慢,粉色小火苗原地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它飘忽忽地在半空中飞了起来,宛如水中半透明的晶莹水母那样,轻盈地落上言落月的爪尖。
言落月拿出收容火焰的灵球给它寄住,小火苗没有跑。
言落月又变回人类形态,小火苗还是没有跑。
轻柔地用指尖拂过灵球光滑的表面,言落月笑着征询道:“给你起个名字吧。”
她回忆起方才,火苗朝自己飘落时的美丽姿态,不由问道:“——就叫你‘落英缤纷’,好吗?”
灵球里,火苗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认可了这个提议。
“正好你是粉色,‘纷’又和粉同音,那你的小名就是粉粉了。”
言落月弯起眼睛笑道:“我知道一只叫呼呼的牙签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互相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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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正好经过如意城。
言落月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先进城看看,探查一下情况。
她这次出来,用的是吃过增龄丹后长大二十多岁的身形,而且脸上还扣了半张面具。
此刻,言落月上衫下裙,是很明显的女子打扮。
招鑫居的掌柜见过桑戟、见过真正的言落月、也见过照着斗篷的神秘炼器师,但他没见过放大版的言落月。
鲁家的首领修士见过神秘炼器师,他也没有见过言落月现在这副模样。
所以,只是来如意城看看就走的话,言落月有把握,不会出现问题。
最热闹的主干街道上,言落月只是随意扫了一眼,面具下的唇角就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哟,这不是鲁氏楼吗,许久不见,这么拉了啊。
只见一条大街上,两座气派商铺分列两侧。
其中,左边的招鑫居门庭若市,右边的鲁氏楼却是门可罗雀。
从招鑫居走出的顾客,或者腰间挎着一把崭新宝剑,或者腕上系着一个新的储物袋。
遇上其他人前来打听,热心的修士就会催促对方。
“道友看看,这么好的宝剑、这么好的储物袋,比鲁氏楼便宜了将近三成!还不快去排队买,据说一人只限一份,多了不许卖呢。”
“果然是招鑫居,要说可靠,还得是如意城中的老铺子!”
招鑫居的小二眉开眼笑,主动维持排队纪律。
而鲁氏楼呢,一向倨傲的他们也不得不派出伙计,强笑着在门口试图拉来客人。
有着招鑫居的反衬,冷清的鲁氏楼看起来就更显凄凉。
他们当初故意买下招鑫居对面地皮,面对面地盖起这座商铺,乃至按下“鲁半城”的大印时,大概也没想过会有今天吧。
言落月漫不经心地想道:看来过不了几天,招鑫居掌柜的就会联系自己,希望能达成长期合作关系了。
时隔不久,言落月再次坐进茶楼。
很巧的是,这回说书的,仍是那个灰胡子老头。
言落月进门的时候,说书人早已开始按着响板开讲。
在一楼大厅挑了个位置坐下,言落月耐心听了几句,发现对方讲得乃是鲁家和城主联姻的旧事。
在说书人口中,那位下嫁的城主千金是何等美丽大方、善良温柔。
鲁家少公子有幸能和城主女儿作配,当真是好一对鸳鸯佳侣、伉俪情深。
没等言落月听出趣味,茶馆里就又有人叫了起来。
“诶,茶老儿,你这老板做事也挺有意思。据说前几天,鲁家少主刚把茶馆地契铺子送给少夫人了,你们转头就给少夫人夸出花来?”
茶老儿摸着响板,打哈哈地笑了两声。
闲汉仍然不依不饶:“茶老儿,你跟着你们茶楼老板,见识过你们新东家没有?城主大人的千金小姐,究竟是怎样的天仙美人?”
茶老儿含糊带过:“那自然是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咳,我们刚刚说到,这位少夫人生就的灵巧美丽,入门这几年来,满心满眼里全是鲁家少主……”
在茶馆桌上放了几枚灵珠结账,后面的内容,言落月没有再听下去。
她在离开之际,隐约感觉似乎有人看了自己一眼。
但那道视线并未在她身上停留,只是随意扫过后又自然挪开。
…………
茶馆二楼的包厢里,首领修士的目光从街面的行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门庭冷落的鲁氏楼门口。
首领修士慢慢地问道:“你听见楼下的说书声了吗?”
手下不知道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答道:“属下上楼时,听见了。那书里说得是少夫人。”
首领修士冷笑了一声:“是啊,一纸地契,说书的改口讲起少夫人的好。节省几枚灵石,客人们改买招鑫居的宝贝。”
“世事如此现实分明,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价钱出得高,能不能让人连自己的主家是谁都忘了呢?”
这句话里透露出的浓厚怀疑意味,硬生生把手下给逼得打了个寒颤。
“属下……属下不知大人的意思啊。”
首领修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同时有意无意地,扶了一下头上的簪子。
这个动作十分吸睛,手下下意识地往首领头上看了一眼,又自然而然地收回视线。
没有破绽。首领修士在心中思忖道:身边的人都已经试探过一圈,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但看起来,似乎也不是他……
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离开,首领修士再次拔出簪子,平放在桌上,对着这根朴素无奇的木簪苦苦思索起来。
首领修士已经发现,大概是有人在簪子上施用了什么诅咒相关的功法。
因为每当佩戴这根簪子达到一定时间后,自己就会出现血管破裂、轻微溢血的现象。
正因如此,他每次戴上簪子试探时,都很注意时限。
同时,这也反向证明了手下们的忠诚:如果他们当真拥有过这根木簪,看到他佩戴时,表情绝不会如此平静。
所以说,如果簪子的主人,不是几个值得怀疑的手下,那他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东西呢?
半阖眼皮,首领修士微微地仰起头来,仔细回忆起他这些日子的行程。
由后往前推,他陆续去过鲁氏楼、鲁家族地、野郊外、仪剑门、月明集……
嗯,等等,月明集……?
首领缓缓地眯起了眼睛,感觉有些破碎的印象正在被唤醒。
他虽然仍然想不起,自己具体在谁那里见到过这根簪子。
但那个小蚂蚱精,作为一个妖族,他应该会去过月明集吧。
换而言之,这根簪子的原主人,他有没有可能也是个妖族,或者和妖族有着密切的关系?
正因如此,他才能和小蚂蚱精产生联系。那枚臭气熏天的雷./弹,或许正是在月明集上,被交易到簪子主人手里。
嗯,那么,如果知道了簪子主人的信息,或许就能够反推出这个炼器师的真身。
要知道,仪剑门至今不肯透露那名炼器师的相关信息。
剑修真是难搞,一个个的,甚至连“是谁为他们最初搭线”这种小情报,都不肯吐口分毫。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两头魔物的死,反而阴差阳错地又牵扯到了神秘炼器师,给首领修士提供了新的破题思路。
首领站了起来,在包厢里一圈接一圈地踱步。
让他来好好想想……魔物之死,归元宗弟子是怎么发现的?
簪子主人和归元宗弟子之间,又会是什么关系?
————————————
言落月回到族地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她走在路上往家里的方向赶,就被族里的一个婶婶叫住。
“诶,落月。”
“怎么了,喜婶婶?”
婶子手里还端着个大笸箩,里面满满装着的,却都是被晒得金黄酥脆、米粒大小的虫子干。
小异火粉粉一看见笸箩,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当即就要冲破寄身的灵球往笸箩里钻。
还好言落月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不然无论是那笸箩虫子干,还是在虫子干里打过滚的粉粉,都不能要了。
婶子对于言落月的小动作一无所觉。她一边笑着颠那笸箩,一边提醒言落月。
“对了,落月,你家里今天来客人了,好像是来找你的,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谢谢婶婶。”
言落月道了声谢,心中却暗自称奇:找她的?
她在外面的马甲捂得严实,自从炼制好黑斗篷以后,就极少在外面动用真实身份。
什么人会上门来找她,难道是学堂的先生们吗?
心中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言落月一边攥起装着灵火的小球,和粉色火苗小声商量。
“先忍一下啦,等我回到家的。回家以后就给你找个纸板箱当窝……咳,我是说,找个笸箩玩,好不好?”
灵珠里,小火苗跳动了一下,似乎在权衡这个条件划不划算。
一看谈判可以进行,言落月当机立断,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形状类似的东西塞了过去。
“这个给你先玩!”
近在咫尺的玩具,迅速吸引了小火苗的注意。
如果灵火也有嘴巴,那此刻言落月一定能够听到粉粉的欢呼声。
它把自己的火光拉成细细的一线,温度也被粉色火苗小心地包在里面。
下一秒钟,小火苗高兴地从那样东西的窟窿眼里穿了进去。
言落月拿着这件东西,心中感慨万千。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江先生的慷慨,还是该替江先生感到悲伤。
毕竟,她给小火苗找的这件临时玩具,就是江先生送她的草编。
连草编的窟窿眼,都能漏成笸箩的代替品,这让言落月该怎么评价才好啊!
…………
直到回家,言落月才发现,这个前来找她的客人,她还真认识。
“你怎么打听到我在这里的?”言落月有点讶异地说道。
此刻在她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在春琢山山洞中,和言落月联手除去魔物的沈净玄小师父。
沈净玄仍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尼姑袍,原本青茬茬的寸头被重新修理了一遍,现在的圆脑袋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她双手合十对言落月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落月不要见笑。贫尼信步来此,可见缘法奥妙——不行,庵里师父教我的套话我套不上了,贫尼实话跟你说吧。”
“我自离开花锦府后,就一路东行,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龟族啊。”
言落月:“……”
沈净玄不知道她来到龟族的原因,但言落月知道呀!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的山洞里,沈净玄在她的指挥下,究竟迷路了多少次。
净玄小师父她……她可是连左右都分不清啊!
无力地捂住半张脸,言落月口中漫出一声低低的呻./吟:“是这样的,净玄,龟族的位置是在花锦府的西边。”
东西方向弄错,对于沈净玄来说,已经属于路痴里最基础的常见错误,言落月甚至都懒得说了。
但让言落月不能理解的是……
扶着额头,言落月苦笑一声:“净玄,你一路都走进云宁大泽了,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吗?”
要知道,云宁大泽虽然风景优美迷人,堪评5A级景区,但位置很明显能看出是偏僻的野外。放到现代,那就和保护性湿地没什么两样。
而从花锦府往东去,则会逐渐接近修真界的文化中心之一,归元宗。
一条路明显越走越偏僻,另一条路却会越走越繁华。
这样巨大的差别,难道沈净玄一路上都没有辨认出来吗?
这简直就像是想骑自行车去首都,结果一通猛蹬以后居然进藏了一样,就尼玛的很离谱啊。
言干在旁边听完了她们俩交流的全程。
他插了一句话:“那个,我说啊,既然净玄小师父不太擅长辨别方位,那下次就让她往相反的方向走,不就行了吗?”
话音刚落,言干就看到言落月悲伤地摇了摇头。
“不行的。”言落月叹气道,“我亲眼看见过她把北边认成了东。”
言干:“……”
啊这。
那这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言干感同身受地扫视过沈净玄周身上下,发现这位小师父不但清贫如洗,连个储物袋都没有,而且就连灰色的尼姑袍都被洗得隐隐发白。
注意到沈净玄两手空空的打扮后,言干特意跑去厨房,从里面找了个饭钵拿给沈净玄。
沈净玄:?
沈净玄茫然地看了言干一眼。
言干非常认真地说道:“小师父拿好这个吧,饿了就化点缘,这样也不怕走丢。”
这可是他作为一只干饭龟,能想到的最恶劣的情况了!
言落月:“……”
言落月发觉,在沈净玄面前,言干居然敢表现得如此随心所欲,就猜到自己哥哥其实没认出沈净玄是谁。
当初英才会公告墙上,桑戟和言干还对着沈净玄的公示交换过眼神。
但如今时过境迁,想必言干是把她给忘了。
想到这里,言落月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摇头。
哥哥啊哥哥,你可知道,如今在你面前的,乃是力拔鸡兮-骟解人意-公(公)德无量十级选手——钮钴禄·沈净玄啊!
不过,出乎言落月意料的是,言干和沈净玄之间居然相处得不错。
言落月进屋呆了一小会儿,给小灵火找了个筐当玩具箱。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沈净玄居然已经跟言干有来有往地聊起天来了。
只见沈净玄站在院子里,挽起宽松的尼姑袍袖,露出精炼的皮肤流线,还有绷紧着流畅肌肉线条的一对腕子。
在言干闪闪发光的敬佩眼神下,沈净玄带着几分演示性质,打了一趟虎虎生风的金刚伏魔拳。
小尼姑刚劲的拳力犹如罡风,每一拳的力道发挥到最极处时,皮肤上都有金光一闪。
气势上,净玄小师父也不曾处于下风。
从始到终,沈净玄双眼圆瞪,宝相庄严。
最后一拳,沈净玄挟裹着呼啸风声,朝言干面门击出,狠厉的拳劲仿佛要把他的鼻子砸进后脑勺。
言干当场倒吸一口冷气,慌忙之间准备还手招架,心中却知道已经晚了。
然而下一刻,只见沈净玄变拳为掌,掌心就停在言干面前,距离他鼻尖不足半个指节的地方。
她整条胳膊的关节咔哒轻响,将这一拳积蓄的力道尽数化去。剩下的些微拳风,正好和言干匆忙的招架两相抵消。
“阿弥陀佛。”沈净玄收回手掌,竖在前胸,朝言干含身一礼,“言干施主,承让了。”
经过了刚才的惊险一招,言干直到现在,都仍然觉得心潮澎湃。
他连连追问道:“净玄师父,最后那招是什么?这一拳的劲力你是怎么收住的?”
沈净玄平静地回答道:“那是伏魔金刚拳的最后一式,招式名叫做‘得证大慈悲’。”
停顿一下,她又补充道:“不过贫尼一般用不到这一招。”
“为什么?”言干好奇道,“小师父这一式炉火纯青、已臻化境,一看就知道必然下了大苦功。招数这么妙,小师父也练得这么好,干嘛不用呢?”
沈净玄摇摇头,显然也有点惋惜。
“因为一般不等贫尼打到这最后一招,贫尼想要渡化的对象就已经被锤死了。”
说到这里,沈净玄双手合十,闭起双眼,又宣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常言道佛海无边,想来超度亦是一种渡化罢。”
言干:“……”
言落月:“……”
依言落月看,沈净玄这禅能修,毕竟有事她是真上去锤啊。
以及这个做派风格,不知为何,让言落月联想起前世一本叫《禅与如何用拖拉机火力洗地技术》*的出版读物……
作为从小就在族中长大的淳朴小乌龟,言干第一次发现,外面解决问题的方式,还是挺简单粗暴的。
最起码,听着沈净玄的处世禅学,他实在没能忍住一句发自肺腑的“这都可以,我靠啊。”
直到粗话已经脱口而出,言干才意识到,说话对象好像不太对。
他赶紧摆摆手,冲沈净玄道歉。
“小师父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像你这么做,确实潇洒快意。”
沈净玄当然不会误会。
实际上,她不但没有误会,而且还当场松了口气,模仿着言干的口吻,也跟着骂了一句。
“——连它妈一起炖的小异母魔崽子。”
沈净玄舒心地说道:“看见施主也是此道中人,贫尼就放心了。施主有所不知,其实总这么端着,贫尼也挺累的。”
言干:“……”
言落月:“……”
言落月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毕恭毕敬地给沈净玄端了杯茶。
“来,大姐,您喝水。”
…………
迷路走失到了龟族的沈净玄,得到了从言雨到言干,乃至于旁边邻居的热烈招待。
也是在晚上吃饭的时候,言落月才知道:原来他们龟族和佛门之间,自古以来就有交情。
“什么?”言落月有点惊讶地问道:“原来还有这事?”
言雨用“那不然呢”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又转手拿起公筷,为沈净玄夹了一筷特意准备的素斋。
她慢条斯理地同言落月讲古:“佛门之中,莲花、金鱼、乌龟,素来都是具有禅意的意象。我们龟族自古以来,就和佛家具备旧交。”
“而且你没听说过吗,在人间的寺庙里,若能在池里养上一只绿毛龟,还是难得的祥瑞呢。”
对于言雨的说法,沈净玄虽然在埋头苦吃,却也连连点头表达认同。
见言落月拼命吸收新信息的模样,言雨疼爱地笑了笑。
她换了双筷子,也给言落月夹了一尾她最喜欢吃的炸小黄鱼。
言雨:“就是咱们族中,也有不少族人外出历练时,选择去寺庙或是庵堂挂单啊。”
当言落月还在揪鱼头的时候,沈净玄已经扒完一整碗饭。
她把干干净净的饭碗放在桌上,认真点头。
“落月你如果以后出门在外,盘缠不够,又没有地方寄宿,可以去寺庙或庵堂的水池里过一晚。”
“水莲庵从前也接待过一位鳖妖。据他讲述,他这一生游山玩水,碰到寺院就在水池里住个十天八天,蹭吃蹭喝……咳,贫尼是说,在我佛门化缘。小半辈子过得好不快活。”
言落月:“……”
天下奇葩千千万,我龟族一心想干饭。
不由令人感慨,这倒也是一门手艺。
就在言落月以为,今晚的震惊就到此为止时,言雨忽然又想起什么,对言落月补充了一句。
“对了,明天放学以后,你早点回来。大长老要摆宴请全族吃饭。”
言落月微微一愣:“不年不节的,大长老摆什么宴啊?”
请全族人吃饭这么大的排场,一般不是逢年过节,就是红白二事。
看雨姐表情轻松,排除掉白事可能……难道是大长老觉醒了一段黄昏恋?
没等言落月自己瞎想出个结果,就听言雨语气轻松地说道:
“大长老终于胜过多年来的仇敌,他一生中最大的死对头总算死了。大长老对此老怀大慰,所以要请全族吃饭。”
哦,原来如此。
言落月手上剔着鱼骨头,随口问道:“那个仇敌应该挺厉害的吧。”
“嗯,是个元婴真君呢。据说只差一步就能突破关隘,进入化神期,只是时不他待、天不假年。”
诶,等等。
这个微妙的说法……
言落月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她抬头看向言雨,小心翼翼地问道:“大长老的这个仇敌,他是怎么死的?”
言雨闻言,很奇怪地看了言落月一眼。
“妹妹,你真可爱。敌人当然是老死的啊。以咱们大长老的实力,就算出山,又怎能够将一位元婴巅峰的真君斩杀呢?”
言落月:“……”
她就知道!
但言雨姐之前的那个表述口吻,也太容易惹人误会了吧。
言落月小声嘀咕:“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说大长老胜过了仇敌啊。”
这一回,轮到言雨惊讶地看着言落月了。
“都能活活把对手熬死了,这还不算胜利吗?这就是我们龟族最大的胜利啊!”
言落月:“……”
这话乍一听,仿佛有哪里不对。
但细细一想,她怎么感觉哪里都对呢?!
“……”
不得不说,大长老用他的亲身经历,给言落月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那就是,只要活着,就有一切可能。
深思熟虑后的言落月:没错!尤其是对于她而言!
毕竟,言落月只要活着就可以变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