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其拨通电话，嘟嘟两声之后，听到那头传来敲钟的声音。
过了几秒，电话那边的宣传小曹压低了嗓：“杜哥。”
杜其：“白笙呢？”
“笙哥在，”宣传小曹犹豫了一下，小声回答，“在做法事。”
刚说完，十几个和尚念经的声音一同响起：“如我所闻。一时佛在忉利天，为母说法……”
杜其：“……”
-
说是做法事，实际上就一个视频。
谢白笙在淘宝网上找的。
据卖家所说，这不是一般的视频，而是由华夏最有名的十五位僧人联合出品，听了之后保准霉气自动散开、好运不断的神奇……视频。
谢白笙果断下单购买。
然后一边点开播放按钮，开始给自己去霉，一边半阖着眼打瞌睡。
手机铃响起，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喂。”
电话那头，是谢老爷子充满期待的声音：“昨天感觉怎么样？你这孩子，怎么也不主动跟我汇报下。”
谢白笙懒洋洋应一声：“汇报什么？”
“相亲情况啊。”
“哦。”
“哦是什么意思？”谢老爷子很不满他的回答，“我可打听清楚了，裴家那小孩是真不错。”
谢白笙瞌睡还没怎么醒，随口：“怎么个不错法？”
然后，谢老爷子就开始了他的裴吹之路——
“《血战》看了没？什么，没看？那你赶紧看去，小裴演得真的没话说。你说，要是他嫁来咱们谢家，那你这个小家的平均演技得提升百分之多少，你算过没？”
“我告诉你，小裴还是个学霸。对了，他高中也在耀华念的，比你高两个级，听说现在名字还挂在你们学校荣誉榜上。”
“模样就不用我说了吧？相貌能力才华，各方面都没得说，你还有哪里不满意？”
谢白笙：“……”
他就不该多嘴问那么一句。
谢老爷子见他半天没回答，语气稍微松缓了些：“爷爷也不是那种老古董，跟你说这些，只是让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别急着判人家死刑，多相几回总没错。你那边怎么回事，这么吵？”
谢白笙这才想起，视频里十五个和尚还叽里呱啦念着经，他控制鼠标点一下，按了暂停，耳朵瞬间清净了。
思考能力也慢慢回归到了原位，他想了下，觉得不太对劲：“我说，老爷子，你这段时间对我相亲这事，怎么这么积极？”
那边顿时没了声响。
过了好一会，老爷子轻咳了一声，声音突然提高八度：“还不是因为小裴太优秀了，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什么也别说了，我马上给你俩再安排一场，你去还是不去，给句准信！”
谢白笙：“……”
他就问了一句话而已，话题怎么就变成了安排下一场了？
谢老爷子现在对裴司觉三个字有点上头，正面刚显然行不太通，谢白笙决定采用迂回政策。
“去，怎么不去。”
“真的？”
“昂。”谢白笙一只长腿搭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了点，“可您得先问问小裴的意思。”
他淡定地把锅甩出去，“他要是同意的话，别说相亲了，就是结婚我也没问题。”
谢老爷子：“……”
谢白笙觉得自己这临场反应绝了，完美堵住了老爷子的嘴，大概以后不会再从他嘴里听到裴这个字。
他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别说，这视频还真挺有用的。
他打开购物记录，认认真真地写着评价：[很好的宝贝，当场见效……]
正写一半呢，微信响起，谢白笙捞过手机随意瞥一眼。
然后就僵住了。
谢老爷子：[小裴同意了！]
加粗的感叹号，完美表达了他此刻激动的心情。
半分钟后。
一个电话闪进来，谢老爷子精神抖擞，声音欣喜得仿若过年：“小裴说了，结婚日子你定，他都可以！”
谢白笙：“……”
他挂上电话，也不写评价了，将视频拉到第一秒，准备重听一遍经文。
一定是因为刚刚打瞌睡太久，这长法事才没发挥出他的神奇功效。
这回谢白笙睁大眼睛，强忍着睡意，花了整整二十分钟，聚精会神地听完了这段经文。
大概太过聚精会神，谢白笙感觉十五个和尚的样子都印在了脑海里。
挥之不去。
他揉揉疲累的双眼，还没来得及休息，小曹便捧着手机走过来：“笙哥，杜哥找您。”
谢白笙接过手机，放耳边：“杜哥。”
杜其：“没别的事，就是跟你说一声，上次说那真人秀合同已经签了，周五晚上节目组一起吃个饭。”
“噢。”
“下半月的行程表我发你邮箱。”
“好。”
“空出来这几天，把上次给你那几个电视剧本看一下，喜欢哪个跟我说。”
“嗯。”
杜其满意了，正要挂电话，却听谢白笙问道：“裴司觉的联系方式有吗？”
“干什么？”杜其警觉。
谢白笙顺手关掉刚看完的念经视频：“不干什么，就想骂骂他。”
杜其沉默片刻，沉痛道：“代言被他抢走的事，你都知道了？”
谢白笙：“？”
杜其很气愤：“一提起这个我就气得慌，你说R&M那代言咱们费了多大的心血？原本胜券在握，结果事到临头，空降个华夏区总监，裴司觉那团队，钻到缝里，一把就给咱抢了去。真是气死我了！”
他骂了一阵，发泄完情绪，终于回过神来，问道：“这消息早上才出来呢，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白笙默了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现在。”
杜其：“……”
小曹觉得今天的笙哥，心情很不好。
特别是在接到经纪人杜其的电话之后。
顶着一头暴躁的炸毛，一动不动地窝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戾的低气压。
窝了会，他支起身子，手指戳着屏幕，把淘宝界面上原本写好的五星评价一点点删除。
面无表情地换上了句：[辣鸡产品，差评]
刚如实反馈完用户评价，杜其那边发来一串号码：
[这是裴司觉的电话]
[骂骂就行了，千万别约架啊]
谢白笙刚敲了几个字，就看到对方又发过来一条新信息：[你打不过他]
谢白笙：“……”
他盯着这条信息，眼神下移到输入框里还没来得及发的一句话“放心，我不把他打死”。
然后垂着眼皮，按下删除键。
-
谢白笙从椅子上撑起身子，走到窗边。
找到杜其刚发来的号码，手指摁了两下，电话贴耳朵边。
只响了一声，那边便接了起来，声音带着笑：“日子选定了？”
谢白笙忍住摔电话的冲动：“挺行啊你，为了恶心我，连自己都豁出去了？这代言输给你，还真不冤！”
那边静了一秒，才问道：“什么代言？”
似有人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谢白笙没听清，只冷冷道：“装，你接着装。”
“不好意思。”裴司觉的声音依旧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却非常欠扁，“我代言太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白笙感觉自己气都快提不上来了。
但他吵架功力不行，只将自己气了个大青脸，然后干巴巴放出一句狠话：“好，你等着。”
电话那头的男人气定神闲，“等着和你结婚？”
谢白笙：“……”
“你做梦。”
-
裴司觉当晚有没有做梦，他不知道。
但他自己，却切切实实地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他，大概十六七岁。
校服不好好穿，只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晃悠着两条长腿，坐在耀华校门口的台阶上，悠闲地啃了口苹果。
旁边迟到的两个女同学从他身边飞奔而过：
“啊啊啊今天是学生会会长值日！”
“完蛋，操行分肯定要被扣了。”
“还好是个大帅比学长，就当给门票吧。”
“也是，校草哎，这波不亏。”
谢白笙啃了几口苹果，再次抬眼的时候，她俩已经乖巧地站在了校门口，垂着脑袋，眼神却不住地偷瞄面前的少年。
那人身形颀长，宽大的校服工整地套在身上。
他表情严肃，配上略显冷锐的五官，更令人不敢小瞧。
其中一个女生偷瞄之时，不小心对上他凌厉的视线，吓得赶紧埋下头，再不敢抬起来。
少年面上表情淡，声音也是淡的：“哪个班的？”
……
谢白笙收回视线，慢吞吞地勾起地上的书包，往肩上一扔，顺手把苹果核扔垃圾桶，身体松散地走向校门。
一进校门口，那少年就绷着一张脸，翻开手里的扣分本：“谢白笙，高一12班，迟——”
谢白笙耷拉着眼皮，帮他把剩下的话补充完整：“迟到，扣2分。”
少年抬起眼，看向他。
目光从他头顶缓慢下移到耳垂，再到敞开的胸口。
片刻，他不紧不慢开口：
“染发，扣2分。”
“带耳钉，扣2分。”
“校服没穿好，扣2分。”
谢白笙的脸瞬间拉下来：“靠。”
少年的语气毫无波澜：“说脏话，扣2分。”
谢白笙：“……”
扣分他没太所谓，但一次性扣满十分就要被全校通报，还要拎到主席台做检讨。
巨麻烦。
他沉默了几秒，从书包里掏出个苹果，递过去：“吃吗？”
少年垂眼扫一眼，神色有些意外。
却轻轻笑了下。
他眉眼冷淡，五官利落，严肃的时候，令人生畏。
此刻笑起来，却难得的柔和。
“怎么？公然行贿？[-醋.溜.文.学.发.最.快]”他笑着问。
谢白笙没吭声。
心道，是行贿失败。
正准备破罐破摔，扭头就走，却听身后：“站住。”
他顿住脚步。
少年声音很轻：“校服穿好。”
见他犟着脖子不肯回头，少年把扣分本递给身后的同学，上前两步，在他面前站定。
伸手，拇指和食指夹住他的校服拉链，轻轻往上一提。
衣领盖住微凸的锁骨。
手臂顺着往下，结果他手里的苹果，塞回他书包里：“自己留着吃吧。”
……
谢白笙回到教室，有玩得好的男生凑过来：“笙哥，又被抓了？”
另一个男生表示：“你说那学生会会长，叫裴什么觉内个，是不是对咱哥几个有意见？不然怎么老盯着咱们？”
“什么叫老盯着咱们，我看他就是喜欢盯着笙哥。”
谢白笙低哼了下，冷静分析：“应该是怕我抢他校草的位置。”
狐朋狗友纷纷点头称是，末了，问一句，“笙哥，你今天扣了多少分？”
他加了下，大概10分吧。
还没说出口，扣分条已经递了过来。
那男生找到他的名字，念出来：“谢白笙，迟到扣2分。靠笙哥，你怎么才扣2分？”
谢白笙没回答，懒洋洋地伸进书包里掏卷子，冷不丁抓到底下那只苹果。
他心思转了几转，大概是，行贿成功？
梦里时间跳跃。
下一个场景，还是在校门口。
但身上的校服已经变成了冬装。
“又迟到？”裴司觉站得笔直，挑了挑眉，吐出简短的一句话。
谢白笙脸色不像上次那么自若，反而带上了几分懊恼。
这次的时间线貌似来到了高一上学期末。
老爷子答应他，如果这周都乖乖上课不被扣分，零花钱的卡就给他解冻。
……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
裴司觉说完这句话，例行公事地掏出扣分本，笔尖正要碰到本子，眼前却伸过来一只手，挡在他要落笔的位置。
手指细长、白皙。
比门口枯树上的积雪还白上三分。
裴司觉握笔的手紧了紧，抬起头。
谢白笙这人，仿佛从生下来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这辈子没跟谁说过好话。
此刻。
他挣扎两秒，终于扔出一句话：“同学，这次能当没看见我吗？”
裴司觉挑眉，似乎很意外：“当没看见？”
谢白笙没报什么希望，也没什么耐心，硬邦邦地说道，“你就说行不行吧。”
裴司觉盯他的眼，笑：“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冬季天冷，口里哈出一团白气。
梦里故事断断续续，中途两人又说了什么，谢白笙完全没印象。
最后，他似乎听到自己放软了语调，叫了声：“哥。”
裴司觉立在原地，看不清眼神。
半晌，他笑了声，“下次不许迟到了，小朋友。”
……
谢白笙猛一下睁开眼，在黑暗中摸出手机看了眼。
凌晨两点半。
他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睡不着了。
睁着眼睛盯了会天花板，翻了个身，打开微信。
在“耀华梦之队”群里发了一条信息：[靠，做了个噩梦。]
这个群好些年了，群成员不多，也就十来个，都是一个篮球队厮混过的。
高中三年，这帮人成绩一塌糊涂，篮球倒没少打。
这么多年来，大家感情一直很好，三天两头就要在群里聚众吹牛比，再聚众打打游戏，偶尔兴致来了还要约场球。
谢白笙平时看过说少，这回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原本沉寂的群瞬间活跃起来。
兄弟们纷纷表示关心：
[梦到什么了？]
[鬼？]
[不是吧，笙哥怕鬼？哈哈哈哈哈哈哈]
[……]
谢白笙看了眼手机，确实是凌晨2点半没错，炸出这么多孙子，他还以为看错时间了呢。
他斜靠在床头：[比鬼恐怖多了。]
流川枫：[？]
樱木花道：[？]
乔丹他弟：[？]
谢白笙敲出三个字：[裴司觉]
流川枫：[草，还真是噩梦。]
樱木花道：[别说了，也是我的噩梦！高一那会，我看到他就想跑，生怕他把我拎去扣操行分]
乔丹他弟：[笙哥最惨，被他盯得死死的，分差点被扣光了！]
最后，三人将这位贯穿大家整个高一年级灵魂人物进行了高度概括：[畜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