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还算平稳的上升,徐寻歌赶紧蹲下身，从头到脚地把牧兰检查过一遍。
牧兰的手腕和脚踝被期待勒得青紫，肢端都因为那短暂的缺血和回血略微发肿,身上更是溅了许多红红绿绿的血液,头发被打湿黏在脸上。
除了一些挣扎当中产生的擦伤，好像问题不大。
徐寻歌格外注意有没有皮肤破损的伤口，他最担心的并非蟾蜍和婴儿L,而是那些从尸体肚子里跑出来的黑色虫子们,既然它们能钻进畸胎瘤护士和尸体内部，更有可能会被还活着的温暖躯体吸引。
牧兰也知道徐寻歌在担心什么，非常配合检查,最后徐寻歌用手电照着牧兰耳朵,确定没发现任何虫子的身影,才终于松了口气。
地下三层的混乱似乎被永远留在了那里，随着电梯上升所有声音都变得不甚清晰。
徐寻歌凝神听着属于门诊楼一层的动静，倒是比住院部那边安静许多。
但正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徐寻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住院部那边这么热闹,而门诊却安静如鸡,只有一种相对而言最有可能的解释——
这个地方，有着某种足够当做威慑的强大存在。
徐寻歌感觉可能是那只生物垃圾凝聚而成的锚点生物,现在那玩意正在地下三层，被他的血吸引，他们抓紧时间的话应该暂时不会碰见。
电梯停在一楼,等到门开，徐寻歌率先走出。
他用最快速度扫过一周，门诊楼大厅原本应该是整座医院里人最多的地方,此刻却空荡荡的，前台被掀翻，自助挂号机，可租用轮椅和其他陈设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
医院大门紧紧关着，玻璃上印满了血手印，从上到下愈发密集，血痕蜿蜒着拖拽，最后如同文豪挥毫般呈现出枯笔，仿佛血也彻底流干了。
走的近了，徐寻歌才发现玻璃大门的门缝用胶封着，最上面还贴了张纸，写着“禁止开启”。
更是有一个专门用板材搭建的临时空间，应该是用作隔离区。
看来灰雾蔓延之后，医院里的大家并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只可惜，最后他们失败了。
徐寻歌深吸口气，收起心中的那抹淡淡的感伤。
他对2号世界其实没有太强的同理心，毕竟自己在这边至始至终也只在蝴蝶游离当中见过自然博物馆馆长这一位正常人，比起这一方已经确定毁灭了的世界，徐寻歌更在乎现实会不会遭受到影响。
徐寻歌粗略看过一圈，没发现任何死了或者活着的东西。
他尽可能想要找到一些留有记录的物件，2号世界应该也倡导无纸化办公，所有的医疗记录都在系统上保存记录，但在灾变发生后，人们意识到也许应该尽可能记录下更多东西。
所以徐寻歌在翻倒的前台抽屉里，发现了几l本破旧的病历本。
说它破旧主要是纸张都被氧化得泛黄了，上面还有虫豸啃食过的痕迹。
徐寻歌轻轻抖了抖，才掀开病历本。
刚一打开，两只黑色的虫子就惊慌失措地爬出，在它们想要顺着手背爬上身体时，徐寻歌用力一抖，虫子被甩在地上，紧接着鞋底碾过。
踩上去仍旧是非常诡异的柔软，徐寻歌抬脚低头去看，没有尸体。
虫子化作一蓬淡淡的黑色雾气消散，让他更加确信这不是单纯的生物。
病历本上的书写非常凌乱，可以看的出书写者想要尽可能清晰地留下更多信息，但或许是压根就没有让他正常写字的环境，只能龙飞凤舞。
还好写的并非那种医生的专用字体，徐寻歌勉强能够辨认的出。
牧兰也好奇地凑上来和他一起看。
比起自然博物馆里院长用日记的形式记录，写在病历本上的文字更像是一口气完成的。
灰雾降临得猝不及防，刚开始大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只是简单的大雾天气，该出去的还是出去。
直到接触灰雾的人身体开始产生异变。
至于那些完全走进其中的，大部分再也没有回来，如同阳光之下的冰雪，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小部分人只是简单地出去走了两步就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折返回来。
但之后的几l天里，他们的身体仍然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剧烈变化。
记录没有详细描述那时的混乱，只用“恐慌”两个字来形容。
医院的人口密度极大，当时被困在四栋楼里的大概有两万人，病患、家属、医护和工作人员们乱作一团。
最先成为问题的当然是水和食物的供应，饥饿和口渴成为矛盾最大的导火索。
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人的精神状态会格外堪忧，连半天都不到，医院就变成了疯狂的战场。
人们抢夺水和食物，抢夺卫生间和能够睡觉的地方。
最先受到伤害的当然是病人，他们被推下病床，饶是有家属护着，也难以在如此混乱的环境中得到养护。
医院有临时的电源，按理来说能够在断电的情况下撑上两天，可只是短短半天过去，就有病人接连死亡。
他们腾出来的床位被一哄而抢，由此省下的资源让更多人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这场极度混乱的战争，越来越多的人死去或者受伤，因为需要避免灰雾渗透进来，门窗都封住，尸体只能扔到地下三层，很快就堆成了规模。
也有许多弱势群体想尽办法逃跑，进入灰雾也许还有那么一线生机，可继续留在医院里，却难以逃脱被同类杀害的命运。
直到第一批被灰雾侵染的人开始产生变异，医院里的局势得到强横洗牌。
那些变异者都或多或少接触过灰雾，在变异的初期还保留着人类的神智和思维，尽己所能地想要凭借突然获得的神奇力量维护医院该有的秩序，好让更多人有机会活下来。
他们也确实做到了，变异者的能力让他们强行镇压了所有的霸权者。
只是水和食物的短缺问题没能解决，医院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臭味，因为无法和外界进行气体交换，排泄物和尸体腐烂的味道压根就散不出去。
每天仍旧有数不清的人接连死去，那些尸体成为了幸存者们的口粮，比起在地下三层腐烂，它们更需要发挥最后的余热。
但，尸体产生的速度要远大于幸存者们消耗的速度，建筑地面部分的人越来越少，地下部分则愈发腐臭不堪。
直到有一天，那些流脓发臭的尸体上，长出了艳丽的蘑菇。
色彩鲜艳的蘑菇不能吃，这是绝大多数人小时候就知道的道理。
可在这种只能吃尸体为生的时期，甭管它有没有毒，都成为了难得的宝物。
许多人涌入地下三层，摘下那一朵朵湿润的、诱人的蘑菇，毫不介意它们是从尸体里生长出来的。
简单用火稍微烤烤，蘑菇就进了肚子里，当天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更加刺激了大家的疯狂。
幸存者们将堆放着的尸体铺开，试图用它们当做基底，养殖蘑菇当做口粮。
他们成功了，非常成功。
大量蘑菇在尸体上冒出，不等长大就被急切地摘下成为腹中餐，蘑菇的样子也不知局限于最开始的那些，种类越来越多。
文字的侧旁画着蘑菇的示意图，虽然潦草，却还是能明白绘图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菌盖表面全是凹凸不平的褶皱，高度扭曲如同一颗赤.裸的大脑，而下方的菌柄仿若连接着大脑的脊柱，还有着极其微妙的弧度，看得徐寻歌头皮发麻。
虽然画面是黑白的，但徐寻歌能想象得出它该有的颜色，而旁边备注着的名字，和徐寻歌脑海中冒出的完全一致。
它被叫做“人头菇”。
至于这玩意会从哪里长出来，徐寻歌连猜都不用猜。
他也不是很想知道吃掉人头菇之后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