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界学院④
即墨姝最终有惊无险地通过了那道已经快被爬到包浆的老墙。
说起来,这地方看着很高，让人不敢下脚，底下全是空悬一片——这种危墙,要是只有即墨姝一个人，她是连靠近都懒得靠近的，更不可能会去翻。但她坐在墙上，还没犹豫哪怕那么半秒,就看见下面的人不约而同长大了手,抬头来接她。
即墨姝曾经听过一个冷知识，那就是人抬头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张嘴。说实话，底下的一群同学看着像一群小青蛙，非常傻。但她还是立马跳下去了。
看着高,跳下去时脚却精准地踩到了一个不知何方好人放置的平石头，再趔趄两下,平稳落地。
一回生,二回熟。没人带着的不敢往下跳，跳过一次就知道很容易了,果然翻墙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云闲拉着她，兴冲冲道：“走走走！！”
“……”
这附近的居民区住户已经习惯了老墙附近总是随机刷新出来几个一中学生,眼皮都不带抬的，一路过去，大部分全是各种小炒店、露天摊贩,还有两三个藏着的小小黑网吧。
即墨姝本以为云闲是要一路直奔目的地,谁知道她闻到香味就走不动道了，先花七块钱在小摊上买了一大包的无骨炸鸡柳，乔灵珊买了棉花糖。
那炸鸡柳的原材料就放在旁边，看上去和鸡没有半点关系,全是面糊糊，即墨姝没吃过这个，不由皱了皱眉。
云闲道：“老板，挤多一点番茄酱！”
老板道：“好嘞！”
这边炸着，云闲晃悠去旁边端了一杯子黄桃水过来，上头浮着好几大块冰，看上去就很解渴，又把热腾腾的炸鸡柳揣上，又道：“走吧走吧。”
即墨姝一看，那上头的番茄酱都快能把人给淹了：“……这个好吃吗？”
“好吃啊。”云闲道：“你要试试吗？”
即墨姝其实有点好奇，但还是道：“我才不要。”
一看就特别上火。
云闲没说什么，只是过了会儿，换了种问法：“即墨姝，太多了我吃不完，你帮我吃一点好嘛。”
即墨姝：“……”
这次云闲再用竹签串着鸡柳递过来，她没拒绝了，而是张嘴接住，将信将疑地嚼了两下。
即墨姝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
可恶，凭什么炸面糊这么好吃……她不想去吃食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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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吃吃逛逛，即墨姝都快把这周边的地形店铺都摸个透了，一行人才终于到了云闲口中的“小六咖啡厅”。
这名字听起来十分淳朴，和“佳佳便利店”、“友友眼镜”没什么区别，但外头的装潢却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窗明几净，外头还有雨棚隔出来的庭院，里面位置不多，人也不多，微微侧开的门户散着咖啡和甜品的香味。
虽然五十块钱的咖啡对大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没有经济来源的普通家庭学生而言，不能用“遥不可及”来形容，更适合用“莫名其妙”。
即墨姝低声问云闲：“你之前来过吗？认识老板？”
“我们来过一两次。”云闲也小声道：“薛同学经常来，他喜欢吃这里的黄油小蛋糕。”
薛灵秀辩解道：“我没有喜欢吃，只是那个最不甜而已。”
“确实不能喜欢吃。”祁执业冷笑道，“再吃下去引体向上成绩就只剩三个了。”
“……”薛灵秀闭目，微笑道：“也不知道上一次生物考试成绩只有我零头的是谁。”
祁执业：“我四舍五入二十分了好吗？！”
两个人又掐起来了。不知这样互相伤害究竟有什么乐趣，能让这两人乐此不疲。
即墨姝蹙眉，问：“他是来吃蛋糕的，你是来做什么的？”
云闲老实巴交道：“借薛同学的桌子抄一下午暑假作业。”
乔灵珊：“然后薛同学就会看不下去，给她也买一块黄油小蛋糕。”
云闲还在嘴硬：“我没说要吃。我那是，买都买了，也不好浪费……”
一只胖成水桶的白色狐狸犬从门里挤出来，绕着云闲的脚转圈圈，一行人抬头看去，一个面色平淡的青年女性站在门口，道：“要进来就进来，不要挡在外面。”
即墨姝心头一凛。
来者不善！……不，好像他们才是来者。
果不其然，一落座，这位老板就抱着臂，开门见山道：“这已经是你来找我的第五次了。我说了，另找别家，你倒好，给我带来了一车人？”
舒九尾挠头憨笑道：“嘿嘿嘿……”
她在试图萌混过关。
云闲在后面偷偷跟即墨姝介绍这位姓刘的老板。据说她是经商世家，本人还在读大四，只不过别人这个年纪的实习是去找个公司打工，她的实习是开几家店玩玩。
正是因为玩玩，所以起名没有用心，随便注册了个“小刘”，但后来发现，这样咖啡店的LOGO会不好看，就改成现在这样了。
嗯。还是没有用心。可能是因为比起隔壁的“小六百货”，咖啡厅这点营业额不太能到要她费心的水平。
“这家咖啡厅的蛋糕真的很好吃，但是她不开外送，只能到这里来。”乔灵珊遗憾道：“平常节假日还要限制客人数量，接满就直接关门了……”
即墨姝看了眼价格表，蛋糕也不便宜。
她想，估计云闲这个计划要落空了。老板看上去完全不想挣钱的样子，但不想挣钱，不代表着要做慈善。除非云闲真能给她拉到不少生意——只是，不大可能。
嗯？
即墨姝突然发现，角落的绿植后藏着两个人，同样是蓝白色的一中校服，女生正对着他们，男生背对着。
那女孩子长得陌生又眼熟，应当是隔壁班的，现在一脸尴尬，面前摆了个红丝绒蛋糕，上头画着个小小的红色爱心。她一口都没动。
姬融雪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也往那儿看过去，淡淡道：“那是三班的唐无可。”
风烨也道：“对面那个……看背影，好像是仲长尧吧？”
舒九尾还在前面费劲十八般武艺试图说服这位年轻老板，其他人却挤在后方的位置上，潜心倾听。
店内本就没几个人，相当安静，音乐声也很舒缓，所以，即使那位白白净净的唐同学已经很给面子地尽量压低了声音，即墨姝还是听了个大概。
“仲长同学。”唐无可委婉道：“我觉得，目前我们还是要把心思给放在学习上。”
仲长尧一愣，笑起来了：“只是想和你一起讨论一下运动会的事情，你不用想那么多。”
唐无可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看这蛋糕，看这独处，一眼就能看出来唐同学绝非是想太多，只是仲长尧嘴太硬。
即墨姝对高中生的爱恨情仇没有兴趣，她刚想转回视线，就听到云闲幽幽道：“我不喜欢这个人。”
“哪个人？”即墨姝道：“男的还是女的？”
云闲嗤之以鼻道：“仲长尧。”
即墨姝：“……”
她竟然感到有些新奇。云闲还会讨厌人？那他到底是有多讨厌？也没说到底为什么，是私怨吗？
云闲道：“你不信？是真的……”
“我信。”即墨姝嫌她吵，“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会跟他一起玩的。满意了没有？”
云闲满意了，哼哼唧唧起来：“我倒也没有那么幼稚，又不是小学生。”
二人在这边说，那头也没停。不知仲长尧是什么职位，好像是个副班长，在唐无可拒绝他之后，两人就正正经经聊起来关于运动会名单的安排问题。
唐无可道：“关于项目这些，我不是很清楚。你应该去问柳世，他是体育委员吧？”
“你也知道，他是体育委员，只是因为他体育成绩比较优秀，其他事情……”仲长尧道：“还是和你说比较靠谱一点。”
即墨姝感觉他话里话外有挤兑这个叫做“柳世”的人的意思。
云闲又凑过来小声科普，“隔壁班的柳世，跟他是朋友，公认的脑子不好。”
什么塑料兄弟情，即墨姝：“……你能不能安静坐着哪怕十分钟？不要挤过来，热死了！”
那边的两人频频向这边看来，终于，唐无可站起身，背起书包，准备离开了，“蛋糕，你打包带回去吧。”
仲长尧道：“我吃不下那么多，要不然，一人一半？”
“啊？”唐无可迟疑一瞬，又道：“好吧。我回去把一半的钱转给你。”
仲长尧微笑道：“不用。就当我请你吃。”
唐无可的语气比他还要坚定点，“我不用你请。就这样，再见。”
即墨姝虽然不想用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但她总觉得这男生是故意的。在她的想法里，谁邀约别人出来吃饭，本就应该谁出钱，除非是几人一拍即合，那平摊AA也正常。唐无可明显是碍于关系才没有拒绝，蛋糕更是一口没动，她分明不想吃，但以她的性格，不会占人便宜，更何况，如果不把界限划清楚，谁知道这男生之后还要怎么说？
如果是她，她直接就走了。
浪费了这么多时间门看你这张并不想看的脸，补偿点精神损失是应得的。
店内的员工正在用刀细心划分那块蛋糕，中间门的红心被分成两块，即墨姝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突然腿边一热。
云闲，竟然，又挤过来了！
热乎乎的一大团，即墨姝第一反应不是抵触，而是不可置信。
因为云闲坐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她身边，中间门隔着一个大活人姬融雪，她能挤到这边来，那姬融雪坐哪里？
姬融雪已经习以为常地悬空了。看来她不止引体向上做得好，腰马合一也很强，下盘很稳。
即墨姝道：“你干什……”
“我好像想到办法了。”云闲亮闪闪的眼睛盯着那盘被切成两半的小蛋糕，突然道：“我有办法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包括使尽浑身解数的舒九尾。
即墨姝也早就看出来了，舒同学是真的大聪明。她能留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说“拜托拜托”的时候太诚挚太可爱，才连续五次上门还能遇到老板——刘老板想不让她进门还不容易？
“我不做亏本生意。”刘老板摸着那只水桶犬，道：“你们是学生，能为我做什么？学生的承诺不值钱。”
云闲正色道：“如果真的有效果呢？”
刘老板道：“你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办法？”
“反正试试也不吃亏。”云闲拍拍胸口，突然大发厥词，振振有词道：“如果我能在一周内把那个爱心蛋糕的销量翻十番，你就同意赞助，怎么样？！”
“……”
一行人什么也没吃，就薛灵秀打包了一份黄油小蛋糕，在离开之前，刘老板终于点了点她那高贵的下巴。
乔灵珊憋了好久，一开门就道：“云闲，蛋糕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薛灵秀：“这是我给自己买的。”
祁执业：“又没说是你的蛋糕？你急什么？”
薛灵秀：“祁执业，你是不是想打架？”
祁执业：“不打。我信佛教。”
风烨弱弱道：“薛同学也信教呢。基督教，是吧？主与你同在，阿门。”
薛灵秀：“……”他真是受不了这一群人了。
“不急。你们要想，我走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的。”云闲又去旁边买了个烧烤开花肠，一边吃一边道：“那个爱心蛋糕本来销量也没有很高，一个人吃太饱，两个人吃太少，而且老板上新看心情，一周还有两三天不做。一周顶天卖个十份啦，十份的十倍也才一百份啊。再去掉原来的十份，我们只要创造出九十份就可以了。”
即墨姝觉得她不是爱吃肉，就是爱吃淀粉。可恶这个香肠怎么看上去也那么好吃……她也想咬一口。
“说的简单。”乔灵珊小细眉毛皱起来了，“九十份，上哪挑？就算班上每个人都买一份，也才四十份。况且，要是自己出钱买，还要赞助干什么？”
“思路打开！”云闲说：“灵珊，你想想，在学校里，愿意花钱买这个蛋糕的都是什么人？”
乔灵珊道：“仲长尧……算一个吧。难道专坑奇葩？”
薛灵秀扶额道：“她的意思是，买这种东西的，多半是想追别人，或者干脆是情侣。这和精品店里又贵又丑又大的飘雪水晶球一样，面对的销售对象都很狭窄。”
祁执业：“那个水晶球不丑。”
风烨：“好了，祁同学，你不要再杠了。那到底是有什么办法……”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火朝天，即墨姝几次想开口，却又咽了下去。
“我自有锦囊妙计。今天下午，你们都在线吧？我拉一个群，到时候详细说明。”云闲三下五除二把香肠啃完，抬眼道：“对了，即墨姝，你的联系方式我还没有。”
即墨姝突然被提到：“我不是已经把号码存在你的手表里了吗？”
“不是号码，是企鹅。”云闲笑哈哈道：“不过也行！到时候我打你电话问就好啦！融雪，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姬融雪眨了眨眼，冷淡道：“因为我在想，你刚才好像没和老板说清楚，这销量到底是指多久之内的。到时候她要是说自己以为是一个月的销量，就可以不认账……”
云闲：“？”
云闲：“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一行人翻回去时，也才十一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才正式开校门。
很多同学已经开始回来收拾桌子了。半天时间门，做不了什么，很多寄宿生都干脆不回家，继续在宿舍里自习。
即墨姝草草卷了几张天利高考卷，准备下午自测一套理综。
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在竞走。因为走廊上是禁止跑动的——即墨姝原本觉得这个规定实在莫名其妙，现在才知道，是因为以前一个姓柳的学生在走廊上奔跑，不慎面对面撞到人，门牙撞掉两颗，鼻梁骨折，自此以后，就有了这个规定。
……等等，那个姓柳的不会是传闻中脑子不好的柳世吧？
“四班的即墨姝同学！”隔壁班有个陌生女孩子在门外叫，“你们班主任麻烦你去办公室一趟！”
即墨姝手上动作一顿，快步走了过去。
途中，她还在想云闲的话。
拉个群，要联系方式，意思就是，学校之外，她们还能有联络吗？
还没等她想明白，自己就站在黎建业跟前了。
班主任想问什么很明显，大概能猜到。她已经转学一段时间门了，是该要来了解一下情况了。
果不其然，黎建业问的都是些很平常的问题。“住的还习惯吗”、“吃感觉怎么样”、“进度能不能跟得上”、“不要有太大压力”，最后只笑盈盈道：“积极参与班级活动，会更好地融入哦。我看你和云闲灵珊的关系挺好的？”
“……啊？嗯。就，还行吧。”即墨姝都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憋着气般又吐出来一句，“不差。”
办公室里又匆匆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巧不巧，竟然是方才的仲长尧。即墨姝转眼，终于看见了他的正脸，微微怔了一下。
出乎意料，他长的完全是惹人好感的样子。清俊温和，笑如春风。
那边响起来仲长尧的声音，“秦老师，你好。”
声音也挺好听的。
云闲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这么厌恶他？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
秦老师道：“仲长同学啊，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老师。”仲长尧道：“我记得您周三的时候说过要布置自己手出的一套卷子，可我看周末作业好像没有，是不是忘记布置了？”
“哦！对对对对！不愧是好学生，老师的每句话都记得住。你看我这记性，都打印出来了还能忘了……”秦老师大喜过望，道：“来，正好！你赶紧把卷子拿到班上发了，让他们一定要记住做，明天评讲！”
仲长尧：“好的老师！”
即墨姝：“…………”
这个人，好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