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到达目的地,戚灼下了车。
面前是一座校门，虽然看似普通，这却是沙雅星最好的军校,给自由军和纳鹰军培养了无数的优秀军官。而戚灼当初也是从这所军校的指挥系毕业，进入了自由军舰队。
戚灼掏出军官证,顺利地进入了军校,穿过偌大的训练场，走向季听所在的宿舍。
他微微垂着头,两手抄在裤兜里，姿态闲散放松。两条长腿包裹在作战裤军裤中,裤脚束进制式短靴，显出了流畅的腿部线条。他身材高大挺拔，虽然只能看见侧脸，但那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脸庞轮廓依旧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那是谁呀？长得好帅啊。”
“不知道,穿的作战服是军队制服。”
“我见过他，他是季听的哥哥，来学校接过他好几次了。”
“侦查系的季听吗？哇……弟弟长那么好看，哥哥也这么帅！”
“谁认识季听？能不能帮我搞到他哥哥的联系方法？”
……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白伽已经去了实验室,季听慢吞吞地滑下床,慢吞吞地进入卫生间。他随便用手指扒拉了乱糟糟的头发，便一动不动地站着,只看着镜子里那那名没精打采的少年。
“你不能这样耷拉着眼睛,得像大周哥哥那样,眼睛里像是长出了钩子才行。”
季听对着镜子自言自语，接着揉了揉脸，再侧身站着,眼睛斜斜地瞟向镜子。
不对，不是那个味儿，看着好傻，一点都没有大周哥哥那么自然……大周哥哥是怎么看人的呢？反正他只要这样一瞥，戚中校叔叔就像丢了魂一样。
他脑中浮现出刚才和白伽的对话。
“你又没问过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呢？”
“我能感觉出来。”
“你的感觉不准确。上次机甲操作测试，两个按键，如果按照我的第六感，我们就选右边那个，但你说你的第六感很灵，我们便选择了左边的，结果是错误的。”
“……是吗？”
“是的。”白伽上下打量着他：“我虽然看不出来你长得好不好看，但经常会有人向我打听你，所以我觉得你应该是很好看的。他们那是一种求偶行为，你也应该明确地去追求哥哥，开始你的求偶。”
“求偶？”
“对，你还要展现出你最好看的一面，就像孔雀开屏，云雀歌唱。我们就来验证一下，这次我们俩到底谁的感觉才正确。”
季听左右转头，回忆着大周哥哥的每一个微表情，时而挑眉，时而勾起唇角微笑，时而先昂起下巴，视线再慢慢跟上去，一寸一寸地往上滑动……
可他不管怎么学，看上去都既青涩又稚嫩，并没有大季听那种浑然天成的风情。他有些泄气地停下动作，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秒后，便解开学院制服的纽扣，衬衫顶上的纽扣也解开两颗，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的胸脯。
他记得有次进入支撑柱后，看见大周哥哥就是这样的打扮，靠在静止悬浮在海面上的机甲舱门口吹着风。戚中校叔叔就站在他对面，那眼神像是想要一口把他给吃掉似的。
他学不出大周哥哥那种自然散发的成熟魅力，但他们毕竟都是季听，学个皮毛还是可以的。
季听怀着一种隐秘的心思，一边回忆一边模仿练习。他斜靠在卫生间门框上，微微歪着头，像是不经意般地看向一旁。
但下一秒，那眼珠子便焊在了眼角处，流转的眼波也瞬间凝固。
只见卫生间正对着的桌子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正靠着桌沿，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季听第一反应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便没有动，依旧斜着眼睛和那人对视着。直到两秒后，那人淡淡地问：“你在这儿练了半天，是准备去拍戏做演员了？”
季听凝滞了片刻，整个人便弹起来，迅速冲了过去，一头扎进那人的怀里。
“哥哥！”
戚灼垂眸看着季听，垂在裤侧的手抬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季听紧紧抱着戚灼，埋在他怀里深深呼吸，在闻到那熟悉的气味时，眼眶一阵发热，鼻子也开始发酸。
“哥哥。”他又很轻地唤了声。
“嗯。”戚灼听出他声音里带着鼻音，想将人推开点看，但季听却搂住他的腰不放。
“这么委屈？”
戚灼不问还好，他这样一说，季听立即觉得更加委屈，委屈得都快受不了。
“你走了23天了，这23天都没有给我通一次电话！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啊？我到处查H56行星的资料，想知道那里的气候条件和地理环境，到处打听小道消息，想知道你们任务进行得怎么样。我以为是我通话器出了问题，或者是通讯卫星坏掉了，可我通话器是好好的，秦梓霖叔叔也说每天能收到你们的任务进展汇报……”
季听不歇气地叭叭出一连串，戚灼却一直没有应声，季听又呜咽着责问：“我说了这么多，你就不说点什么？”
“因为这次任务还有其他内容，一切行动都需要保密，所以没法和你联系。”戚灼低声解释。
“那也不行！就不能找你们总指挥，让他允许你悄悄通下话吗？哪怕什么也不说，就吱一声也行。”
戚灼无奈道：“连吱一声也没办法。”
季听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他：“反正你就是错了。”
戚灼盯着他看了两秒：“行行行，我错了。”
“错了我就要惩罚你。”季听说完这句话就迅速伸手，在戚灼腋下挠了一把。
“……嘶。”
一番控诉后，季听这些天的担忧和焦虑都消散一空，满心都是见到戚灼的欢喜。他搂住戚灼的腰不松手，只靠在他怀里小弧度左右摇晃。
戚灼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对着镜子做鬼脸？难道真想去当演员？”
“什么做鬼脸啊？那么好看的表情叫鬼脸吗？”季听脸上一热。
他虽然不会让戚灼知道他在模仿大季听，但听见他说自己做鬼脸后又不乐意。
“好看？”戚灼脸上刚露出笑，见季听在瞪自己，便又敛起笑意：“……其实还行。”
季听又凑去戚灼颈子边，抽动着鼻子，像是只小狗一般嗅闻。
“做什么？”戚灼的身体有着短暂的僵硬。
“你刚洗过澡的吗？我闻到了沐浴露的味道。”
“嗯，在星舰上洗的。”
“还刮了胡子，有剃须水的味儿。”季听微微踮起脚，又凑到戚灼的下巴处嗅闻，“……真好闻。”
戚灼这次更加僵硬，在季听的鼻端就要擦到他下巴时，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下。
他的动作幅度虽然小，季听却也感觉到了，那双从戚灼肩头看出去的眼睛眯了眯，神情也有些暗沉。
“现在是晚饭时间吧？你快准备去吃晚饭，别磨磨蹭蹭的了。”戚灼道。
季听的脸上又露出笑容，眉眼弯弯地道：“好啊，你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
“我马上要走了，你自己去吃吧。”
季听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我们刚见面，你又去哪儿？”
戚灼避开他的视线，侧头看向一旁：“我是这次任务的队长和行动指挥，任务结束了肯定要去军部汇报，现在只是顺路来看看你。”
顺路来看看你……
季听心里刚涌起浓浓失落，便想起了白伽的话。
“要注意观察，从一些细枝末节里去找到他隐藏的情绪。就像做实验时，不能只注意到明显突出的表象，而忽略到那些不太显著的现象。恪条在氧气中燃烧时，不能只看到火花四溅，而看不到它产生的细微白色固体。”
观察？是的，观察。
季听静下心打量戚灼，突然从他那看似镇定的神情里捕捉到了一丝不自在。他心里顿时一跳，脑中也闪过了一个猜测。
“你是顺路来看看我的？”季听眯起眼，“军部和军校各在一个方向，你顺路到这儿来了？”
“嗯，就多顺一个小时路程而已。”
“绕了一个小时路……才而已？”
戚灼沉默两秒，突然皱起眉：“你话怎么这么多？自己看看都几点了，还不快去吃晚饭？”
“啊？”
“啊什么啊？晚上还有实战课，现在还不赶紧去吃饭，然后早做准备？”戚灼瞥了眼季听还抓在自己腰上的手，“把你的爪子拿开。”
季听悻悻地收手，噘着嘴转身走向门口：“行吧，我去食堂吃饭，你要陪我吃了饭才准离开。”
“等等。”戚灼又喊住了他。
“干嘛？”
“你自己看看你那样，衣不蔽体，就这样往外跑？”
戚灼嘴里虽然在对他说话，眼睛却盯着面前的地板，季听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是学校制服啊，你又不是没见过我穿，怎么就衣不蔽体了？”
戚灼没有做声，却突然伸手将他拖到面前，开始扣他那些敞开的衣扣。
季听仰头露出脖子，一双眼睛只看着戚灼。
戚灼却像是和谁生气似的，皱着眉，嘴唇紧抿成一条缝，动作也不太温柔。他的指关节偶尔会擦过季听的胸膛，虽然力道不大，却也在那片白皙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
戚灼的眉头越拧越紧，那几根可以操作最精密仪器的手指，却对付不了那几粒小小的纽扣，怎么也没法让它们听话地钻进扣眼。
“你别看着我。”戚灼突然道。
“哦。”
季听嘴上答应，视线却没有挪动半分。他感受到戚灼的呼吸落在自己脸上，温温热热，让那片皮肤似乎都有些发烫。
屋内的气氛突然有些诡异，季听脸上的热度也一直在蔓延，让他的脑子似乎也烧了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沸腾的气烟。
“你爱我吗？”这句盘桓在心头多时的话，就这么突然冲口而出。
戚灼的动作顿住，只垂眸看着手里的纽扣。
“你爱我吗？”季听又问。
戚灼像是尊一动不动的雕塑，没做声也没有任何反应，屋内只听见季听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季听咬了咬牙，微颤着声音道：“哥哥，我爱你。”
戚灼慢慢抬起视线，看向面前的少年。
季听和他对视着，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脸颊和嘴唇都殷红一片，那对黝黑的眼珠也灼灼发亮，热烈目光中又含有一丝羞涩，让他整个人分外动人。
戚灼抬起手，将他颊边的一缕发丝抹走，接着用手掌托起他的脸，大拇指在那小片光滑白皙的肌肤上缓缓摩挲。
“哥哥……”季听侧头，将自己滚烫的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戚灼依旧没有应声，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潭。季听的目光下滑，落在他那两瓣薄薄的唇上，强压住如雷的心跳，继续颤声道：“让我尝尝。”
“嗯？”戚灼终于吐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季听明显地吞咽了下，小声纠正口误：“让我亲亲。”
他说完这句便踮起脚，朝着戚灼凑近，但戚灼却突然捏住了他的下巴，让他没法再靠近。
“哥哥……”
戚灼捏着他的下巴看着他，神情冷静，目光晦暗难明。季听心里像是被泼了盆冷水，那燃烧着的火苗被唰地扑灭，滋滋冒出一阵白烟。
戚灼突然松开手，走向了宿舍大门。季听听着他的脚步声，脑中一片空空，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白伽错了，我才是对的……白伽错了，我才是对的……
“崽。”戚灼却在门口停住，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暗哑。
季听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戚灼继续道：“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不要被其他的戚灼和季听影响。你的世界可以很大，选择也可以有很多。你要分清楚你对我的感情，清楚你究竟想要什么。”
戚灼说完后，伸手便去开门，但他的手刚搭上扶手，季听便倏地转身，眼睛红红地朝着他的背影大叫：“不爱我就是不爱我，别找那么多的借口！什么世界很大，选择也很多，是你有了其他的选择了吧？不想我像个拖油瓶似的跟着你了是吧？你现在有了别的人，把我玩腻了，就想把我甩掉是吧？我就知道你——”
“胡说些什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戚灼忍无可忍地打断。
季听也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但他并不想去纠正，只流着泪追问：“那我已经清楚了呢？我就选择了你呢？我的世界就只有你呢？”
“你才多大？你能明白什么？等你再长大一点——”
地上咕噜噜滚着一个塑料水杯，戚灼摸着自己的背，那后背衣物上已经多了一团深色水渍。
季听朝他砸出水杯后，又去抓桌上的台灯。但抓了两次没有抓起来，才想起那灯座是焊在桌面上的。
“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警告你……”戚灼抬手挡开季听丢来的一个卷笔刀，见他俯身去端桌旁的椅子，连忙喝道：“那椅子腿可是金属的！你想砸死我啊？”
季听到底不会用金属椅子去砸戚灼，只恨恨地丢回地上，转头冲着戚灼喊道：“是的，我的选择可多了。光是我们这个军校，就有不少人追求我。”
戚灼在他喊出这句话的瞬间僵了一瞬，接着慢慢站直了身体。季听用手背胡乱蹭掉脸上的泪：“我有个同学叫做程伟，他给我说，说指挥系有个人长得很帅，大家都说他长得帅。那人托程伟约我一起去看电影，我这就和他看电影去，不，和他谈恋爱去！”
季听并没有撒谎，的确有位指挥系的学员在追求他，托了季听同班学员约他看电影，据说还是位很帅的高材生。虽然他当即便拒绝了，但现在处于负气状态，随口就将这事说了出来。
季听每多说一句，戚灼的神情便难看一分，目光也冷了下来。
“我给你充分成长和思考的时间，就是为了不让你冲动地做出任何决定！”
季听顶嘴：“我不冲动，我觉得他很帅，让我有了谈恋爱的想法。你不是说过让我想和谁谈恋爱就去谈吗？只要让你审核了就行，那我现在告诉你了。”
戚灼满脸阴沉，季听不管不顾地继续喊道：“我也想过了，既然你不爱我，我也不会，不会……”
他原想说不会和你去培育狗蛋，但戚灼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眼里出现了惊怒。
季听清楚他的每个神情，知道自己现在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指不准就会挨揍。虽然他此刻不怕挨揍，也很想找最难听的话气死戚灼，但那句不会和你一起去培育狗蛋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和戚灼一起培育出狗蛋，是他这些年来最美好的向往。他可以赌气，可以将这句话写在日记里发泄情绪，或是讲给白伽听，讲给其他什么人听，但唯一不能说的人就是戚灼。
他总觉得要是说给戚灼听了，也许那就成真了。没有了戚灼，没有了他们两人的狗蛋，光是想想都令他害怕和绝望。
季听没有再出声，只看着戚灼一声不吭地拉开房门，转身走了出去，门也砰一声关上。
他怔怔地坐在屋子里，直到通话器响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接通。
“你怎么还没吃饭？”白伽的声音传了出来，“哥哥来实验室找我了，让我带你去吃晚饭。”
季听嘴唇翕动了下：“他人呢？”
“他走了。”
“我不想吃。”
“哥哥说了，晚点他会联系我，要是没有让你吃晚饭，他就要找我的麻烦。”
“你不会撒谎吗？”
“不会。”
季听停顿了好几秒后，声音低落地道：“白伽，我和哥哥吵架了……我那么久没看见他，想他都要想疯了。可好不容易见面，刚见着，我就把他气跑了。”
“那你求偶了吗？”
“嗯，失败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继续求呗，还能怎么办？”季听垂着头，用手指抠着旁边的桌面：“我说了一些气话，但那就是气话，我转头就还是要去求偶的。”
白伽赞同：“你记得我们上次看的电影吗？第109次求婚！109次！”
“是的，我才一次。”季听抬起头，音量也提高了不少，“谁知道我第二次就不会成功呢？对不对？”
“没错。对了，你今天求偶的时候有打扮得很好看吗？”
季听想了想：“应该很好看，因为我露了肩膀。”他又压低了音量，“很性感，是正常人都挡不住的性感。”
“可我经常看你肩膀，并不觉得那是什么性感的地方。”
季听斟酌：“是吗？好像哥哥当时也没有什么反应。要不……我下次露个全身？”
“我觉得半遮半掩最妙，你背对着他，就露个背，把那种氛围给拉满。”
“听上去感觉不错。”
白伽道：“你会求偶成功的，你要相信我的第六感。”
“我肯定相信你的第六感，就算哥哥拒绝我那会儿，我都没有动摇过。”
……
和白伽通完话，季听很快便又恢复过来，重新打起了精神，去卫生间洗脸梳头，准备去食堂。
他往脸上浇了两捧水，再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在支撑柱里给戚爸爸说的那些话。
……如果哥哥真的不喜欢我，那么我还要勉强他和我在一起吗？要让他和我一起去培育出蛋蛋吗……我在这里能看见蛋蛋就已经很好了……
季听对着镜子里的人缓缓摇头：“不，你放不开的，那些话只能骗骗别人，别想骗了自己……就算他对你不是那种爱，你也不会让他离开……反正他永远对你狠不下心，就只管大胆地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