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起风了，狂风吹开了乌云，露出了月亮。
宋璀错风尘仆仆出现在夏绿面前的时候，夏绿感动的恨不得给他连鞠三个躬。
她对黄警官说：“警察姐姐，这是我表哥，我姥姥年纪大，我怕她担心，让我表哥来应该也可以吧。”
黄警官看着宋璀错，面上露出审视的目光，夏绿悬着心盯着她，恐怕出变故。
还好，最后黄警官最后没说什么。
最后办好手续。
黄警官送他们出警局，递给夏绿一件外套，说：“披上吧。”
夏绿接过来，乖巧说：“谢谢姐姐。”
黄警官叹气：“这个混小子，你也少和他搅合在一起。”
夏绿一怔，很快发现露馅了，脸红了起来。
宋璀错倒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有三个月没进来了吧，学乖了，真的。”
夏绿眼皮一跳，敢情儿她请了个派出所常客。
黄警官瞪了宋璀错一眼，又对夏绿说：“今晚的事你不愿意说，我理解，但是我会一直注意你的，就算你不信任我们，我们仍然会保护你。”
夏绿垂下眼睫，点了点头，说：“谢谢。”
随后，黄警官替夏绿打了一辆车，看了看宋璀错觉得不放心，又仔细交代司机安全送她回家。
已经快凌晨了。
夏绿不打算回家，随口给司机报了个地址。
一路无言，到目的地下了车，宋璀错跟着她下来，等到司机把车开走了。
宋璀错才问：“这不是你家吧？”
夏绿点头：“你猜到了。”
宋璀错问：“那你家里人不担心？”
“我骗她说，我考试没考及格，在同学家补习。”夏绿轻轻吸了一口气。
她左右看了看四周，这是学校附近的老小区，灯老化了很久了，溏心蛋黄的光色，一面墙的爬墙虎，梧桐树又高又密，树枝错乱，但没叶子。
不远处有个旅馆，她看了一眼，收回目光，低声说：“今天谢谢你能来。”
宋璀错没什么表情的盯着她。
她又说：“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宋璀错想说什么，手机响起来。
他接听，赵归鸿的声音传过来：“妈的你死哪去了！”
宋璀错咬了根烟，边说：“找女人去了，不行？”
“操。”那边明显在抓狂，“我说你怎么麻将打一半就跑路了？你还真要开荤了？”
宋璀错不咸不淡瞥了夏绿一眼，小姑娘低着头，但耳朵尖是红的。
他眼睛立刻染上笑意：“嗯。”
一个字，准确来说是一个意味深长的发音，紧接着挂断了电话，由着那帮人想象去吧。
夏绿听他打电话，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像他这种混子，好又能好到哪里去？什么干不出来？
他这边刚挂了电话，她就忙说：“很晚了，你回家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宋璀错掏打火机点烟：“去哪。”
夏绿说：“反正我有地方住。”
“噌”一声烟尾窜上火，烟雾弥漫开，他的寒眸在烟雾后显得格外冷漠：“我是你的狗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夏绿摇头：“当然不是，但是现在很晚了，明天我再当面感谢你，行吗？”
“不行。”宋璀错喷云吐雾。
“……”夏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璀错扭头看了一眼地上，大喇喇坐在马路牙子上，抬头朝她递来一个眼神：“坐。”
夏绿犹豫了一下，坐过去。
她紧紧攥着胸前的纽扣，浑身上下写满了拘谨。
宋璀错冷笑一声：“不吃你，胆小鬼。”
夏绿微怔，看了他一眼，又是沉默。
宋璀错弹弹烟灰：“说说今晚的事儿吧，你衣服破破烂烂的，怎么，被女的打了，还是被男的强了？”
最后那个字眼实在尖锐，夏绿心口一刺，皱眉道：“不是的。”
她明显激动了几分，宋璀错抽烟的动作慢了慢，看着她的眼神都不自觉柔和了两分：“好，不是，我嘴贱行了吧。”
夏绿低下头，莫名想哭。
宋璀错问：“所以又是被之前那群人欺负了？”
他帮了她，不可能稀里糊涂的帮，夏绿知道，他总要问出点什么，于是轻声回答：“嗯。”
“……”宋璀错没说话。
一根烟抽了半截，他又说，“要不要我帮你欺负回去？”
“啊？”夏绿恍然转脸，对上他的视线。
清澈感扑面而来，和浑浊撞了个彻底。
宋璀错盯着她干净的瞳仁，眯了眯眼：“不信老子？”
夏绿摇头：“我不知道。”
宋璀错看到她脸颊上的巴掌印，额头上的淤青，还有手指缝里的血迹，莫名想起那天的创可贴。
真正的伤痕，用创可贴能遮盖住吗？
他忽然又想冷笑，开口也是在嘲讽她：“那就是不信老子的能力。”
夏绿猛摇头：“不是的。”
她抱着膝盖，软软的头发散在肩膀上，偏头看他：“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报复。”
宋璀错挑了下眉，示意她说清楚点。
“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夏绿说。
“我晕。”宋璀错笑起来，“你是怕我不能时刻罩着你？那不就是不信任我的能力？”
夏绿被他这个笑晃了下眼，她第一次发现，他有酒窝。
她想了想，还是问出来：“可你为什么帮我。”
“就凭我看你们学校的混子不顺眼，行吗？”
夏绿一笑：“两码事。”
宋璀错倒吸一口气，把烟从嘴巴上拿掉，反手用力砸到旁边的垃圾桶上：“你有病？我帮你，你还不乐意。”
“我不想欠你。”夏绿声若蚊蚋。
“我没说你欠我。”
“已经欠了。”夏绿说，“458块钱，你忘了？”
“……”宋璀错的话被她轻飘飘堵住了。
“钱都还不起，人情我更还不起。”夏绿反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说，“我真的很感谢你，所以我不想再多麻烦你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她，或许是同情吧，但同情总有用光的一天不是吗，到时候如果他要她还，她拿什么还呢？尽管她也很想报复那些人，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高考迫在眉睫，她可以忍，也可以退。
宋璀错很想骂人。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任何人第一次欺负你，本质上都是在试探你的底线。第二次，是他的选择。而第三次——”宋璀错顿了顿，嘲弄说，“是你活该。”（出自微博：小帅老师）
夏绿失神怔住了。
她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心脏，这句话就像一道长鞭，狠狠抽打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挺可笑的。
就像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可为什么人人都怪烂泥不争气，反倒忽略了那些把它们踩在脚底下的人？
夏绿不擅长反驳，睫毛颤了颤，说：“我要走了。”
她说完就要离开。
宋璀错烦得要死，心平气和不行，说重了也不行。
他干脆发火：“你给老子站这。”
夏绿没听，继续走。
他脾气就像水烧开顶壶盖的那瞬间，“腾”地上来了，他两步走过去就赶上了她，一把攥住她的胳膊。
细细的胳膊，仿佛一折就断，他把她往后扯的时候减了减力道。
但她还是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他把她拽到眼前：“妈的，不跟那些人横，跟我拽个屁。”
夏绿抬眼，样子有些生气，仿佛在瞪他。
宋璀错莫名烦躁，不耐烦说：“站这别动，不然明天有你好看的。”
说完这话，他大步向一家24小时便利店走去。
夏绿瘪瘪嘴，又瘪瘪嘴，鼻翼动了动，最终两颗豆大的泪珠滚到了地上。
他真的很擅长发火。
宋璀错进了便利店，拿了块冰皮月亮蛋糕，又拿了一盒酸奶，正盘算再买些什么，有电话打来。
是小六：“有话快说，有屁……”
“嫂子绝了三哥。”小六激动的语无伦次，“郑影那边不是有咱们的眼线吗，妈的，今晚他们那帮孙子把嫂子堵了，你猜怎么着？”
宋璀错不自觉放满了呼吸：“怎么。”
“那帮瘪三问嫂子是不是和你有关系，还逼嫂子站队，你别看嫂子长得娇娇弱弱的，面对敌人那可是宁死不屈啊！”
“你他妈能不能说重点！”
宋璀错提高了音量，惹得在收银台即将打盹的店员一激灵。
小六咽了口唾沫才说：“嫂子说啊，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是你的人，她会永远恨郑影，但会永远喜欢你耶。”
“操……”宋璀错眼睫扯了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这股复杂压下去，第一反应却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添油加醋。”
小六“哎呀”了一声：“那哥们儿录音了，给你听听！要是假的你来打折我的腿！”
宋璀错沉默了下来，半信半疑的往门口看过去。
远远看到她还站在那里，抱着手臂，大概是冷，缩成一团。
他嘴唇抿得更紧了。
手机叮了一声，传来一段视频。
一看就是偷着录的，只拍到天花板，很短，只有十秒，恰好录到夏绿的一句话——我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恨着你，还有他们。但我会永远喜欢三哥。
操。
宋璀错握紧了拳头。
怪不得只见了两面，小六就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亲。
他鼻息间嗤出一笑，看了眼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最后又拿了罐小熊软糖。
他走出去，把东西塞到她怀里。
夏绿踌躇了一秒，问：“多少钱？”
“不要钱。”
“……”夏绿看着他，眼巴巴的，欲言又止。
宋璀错懒散打了个哈欠：“就当是我向你道歉。”
夏绿心一咯噔，更警惕了——他向她道歉？好吓人。
“不是你活该，是他们该死。”宋璀错说。
夏绿愣了愣，鼻酸的感觉又上来了。
他这样的人，能共情她吗？
宋璀错看到她落寞，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原本想解释，刚才我只是想激你答应让我帮你。
但又觉得没必要。
没熟到需要解释的地步。
宋璀错软话说不过第三句，见夏绿沉默，他又带刺了：“好了，快滚，你还真想留下帮我开荤？”
“……”夏绿反应了一秒，很快意识到什么，她眼神慌张，“好，谢谢，我先走了，晚…晚安。”
话都没说利索，紧接着就窜进路边的旅馆。
宋璀错没跟上去。
又走进便利店，要了盒泡面，坐在玻璃墙边，恰好看得到旅馆的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