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打劫？
曹副将诡异地看了看此人,又看了看身边的秦王，以及极为宽敞的甲板上，密密麻麻站着的水兵们。
再看看对面,总共上来了五六个人，站都站不稳，如何打劫？
这伙人莫怕是来搞笑的吧？
纪礽的剑眉也是越扬越高。
“你们要打劫什么？”
朵儿气还没喘匀，就听得一个男声说,便头也没抬道：“金银财宝女人，通通给我交出来。”
“我们这没有女人。”
“没有女人？没有那就把金银财宝交出来……”
说到这里,朵儿才抬起头，去看眼前情景——
就见得宽得能跑马的甲板上，密密麻麻站了许多水兵,他们都穿着甲衣，个个手持刀枪棍棒，大多数是刀，少数棍和矛，少部分拿着火/枪。
一看到那甲衣和火/枪，朵儿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在民间,甲胄不可得，即使有甲,也是粗制滥造的皮甲,更不用说那火/枪了。
早先,各个海盗群体是有火/枪了,可在那秦王历时一年多的扫荡、围剿之下,弹药补充不足，各家的火/枪早就沦为了烧火棍。
“醒醒，你不是要来打劫？怎么光盯着别人去了？”纪礽甚是不满道。
朵儿这才把目光投注过来。
就见他身高七尺有多,反正比身边人的高出一大截，体格壮硕，虎目高鼻，其下是一脸络腮胡子。他并未穿甲，就穿了一身灰色的短打，双手环胸，气势已经把所有人都压下去了。
这么高大，还是络腮胡。
朵儿就只想到一人，那能让小儿止啼的秦王。
他就是那杀人如麻，把抓来的海盗都砍了头，脑袋在城门外吊了一大串的秦王？
朵儿小脸都骇青了。
想想自己的成年礼，以及出岛前放言一定会杀了秦王，来祭那些被他杀掉的叔伯们，再想想当下自身的处境。
她顿时鼓起勇气，从背后拔出刀，大喝一声道：“秦王小儿，休得猖狂！纳命来！”说着，便朝纪礽飞腾而去。
看气势倒是不拉，轻身功夫似乎也不错，至少腾起来了。可人刚到近前，就被纪礽大手一拿捏住了衣领子。
明明朵儿自诩功夫不差，明明那秦王也没见使什么功夫，偏偏她就是挣脱不开。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
她并不知晓，此时她在别人眼里，就宛如被捏住命运之颈的小猫，那叫一个任你如何折腾，也就只能挥挥小爪子。
一场打劫，搞得宛如儿戏一般。
那边几个海盗一见朵儿都被‘抓’了，自然直接扔下兵器束手就擒，光棍得简直可以。
这伙人到底是来打劫的，还是来逗乐的？
.
海盗们的规矩是，赢了人船全收，输了人船全被对方收去。
人都是别人的了，性命自然也由别人说了算，至于到时候是死是活，就全看运气了。
曹副将领着人接受了朵儿他们的船，人也被全拿下了，经过一通审问，大致情形已经弄明白。
并非对方吃了熊心豹子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海盗之间内讧起了纷争，一伙人想把这一伙人弄死。
茫茫大海，无边无际，船漏了修不了，就只能等死。所以这伙人才会跑来打劫，名为打劫，实则另求一条生路。
曹副将自诩也算见识过不少场面，但头一回见有海盗为了求生，故意跑来打劫官船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你们放了船上其他人，一切都是我主使。”
朵儿会动这个脑筋，也是因为把秦王打听得够彻底，听说秦王虽嗜杀好杀，但从不滥杀无辜，海盗中若有手中没沾过血的，他也会放对方一条生路。
陈珪带人跑了，他带走的那些人都是船上的精锐，剩下的都是些软弱的、无能的、歪瓜裂枣的，以及无用的船工。
这些人大多没杀过人，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纪礽从舱外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就见那只小猫正张牙舞爪对审问他的人叫嚣。
小猫的手被捆住了，是纪礽亲自捆的。
她爪子锋利，怕被她挠了人。
“你倒是够义气。”
一听见纪礽声音，朵儿顿时脸色大变转头看向他。
“身为海斧帮龙头之女，为了完成旧俗成人礼，带着人出来打算截杀本王？”
说到这里，他轻嗯了声，声音满是不解质疑，十足的蔑视，让朵儿气得顿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朝他冲来。
可还是就如之前，人刚到面前，就被人拎住了后颈。
个子高，真就可以为所欲为。
反正纪礽是手一探，就把她拎住了。然后将她塞回椅子里，并恐吓道：“老老实实坐着，再乱跳，腿打折！”
听到这话，哪怕朵儿冲他各种瞪眼皱眉皱脸，腿却老实得未敢再动一下。
“你带着人在后面跟了本王两天，见实在找不到机会，只得死心打算返航，却未曾想手下背叛了你，不光凿破了你的船，还带着能修船的船工以及其他人跑了？”
这件事可以说是朵儿长这么大以来，经历过的最丢人的事情。
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反正你都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放过其他人就好。”朵儿黑着脸说。
“我为何要放过他们，他们不也是来杀我的吗？”纪礽懒洋洋说。
一听这话，朵儿瞬时变了脸色。
“你秦王是不滥杀无辜的，成年礼是我的事，他们只是听从我的命令。”她慌慌忙忙说，“我告诉你，我这个人很凶狠残暴的，他们若不听我的命令，我就杀掉他们……”
“就只是杀掉？”
纪礽打断她的话。
朵儿一想，也是，凶狠残暴怎可能就是杀掉，那自然要折磨一番。
她想了想，露出一副凶狠模样：“那自然不可能就只是杀掉，我会打断他们的腿，把他们吊在水牢里，在他们身上多割出几道伤口，任凭蛆虫啃食他们的身体……”
其实她说的是她知道的一个叔伯折磨人的手段，这种手段在海盗里屡见不鲜，她娘很是不满，却没什么用，不过那叔伯也早就死了。
“我还会用烧红的烙铁烫他们，让他们求死不得求死不能……你怕不怕？所以我这个人是很凶狠残暴的，他们也是怕被我折磨，才会听从我的命令。”
纪礽饶有兴味地瞅着她的小脸，目光在她小脸上来回巡睃。
“这么说来，你倒是很凶残了，比我还凶残？”
我才没有你凶残，至少我没砍人头，还把人头挂在城门上，像晒菜干一样，一根绳子上绑一串。
“你到底放不放他们？”
纪礽搓搓下巴：“那照你这么说，他们确实挺无辜了。”
“他们是很无辜，而且他们其实很有用的，有些人是船工，可以帮你修船开船，扬帆降帆。还有个人是我们帮里的活地图，他会分辨气候海风，曾多次带着遭遇暴风雨的船只脱离风暴。”
此人正是索汪。
索汪是朵儿娘的义子，算是她的哥哥，两人不说青梅竹马，至少朵儿长这么大，一直是被索汪惯着宠着的，不然这趟也不会跟她出来胡闹。
她死了可以，但索汪不能死，还有那些人。
即使从他们本心，都不太服她，但他们既然听从她的命令，还没有跟陈珪跑，她就必须保全他们的性命。
朵儿可谓较劲脑汁，就想保全其他人的性命，又是自黑说自己凶狠残暴，又是替他们说话说他们很有用。
“饶过他们也不是不行，就让他们在船上做工罢，至于你——”他拉长声音。
朵儿露出喜色：“我的话要杀要剐都悉听尊便。”
“我倒也犯不上杀一个小姑娘……”
朵儿见他搓着下巴，目光上下打量自己，不知怎么就想到岛上那些叔伯们打量那些被抢来的女人。
“你想干什么？”
她连忙捂住胸口，慌张道：“我还小，我娘可说了我还是丫头片子，我才及笄…不，我还没及笄呢，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丧心病狂……”
“这样吧，你就留下了给我做丫鬟。”
丢下这话，纪礽就走了。
剩下的事，自然有其他人来做。
有人要将朵儿带去纪礽的舱房，她闹着要去见其他人一面。
看得出殿下根本没有想杀这小丫头的意思。再来船上确实没女人，如今一个小丫头主动送上门，殿下还说让她当自己的丫鬟。
这哪是当丫鬟啊，明明是……
总之，所有人都想歪了，见朵儿闹着要见索汪等人，那就见吧，反正也闹不出来什么。
位于船底最下层的一间舱房里，朵儿见到了索汪等人。
他们倒也没受什么苦，就是被人绑着扔在这里。
“朵儿，你没事吧。”
朵儿一边帮索汪解绳子，一边道：“我没事，那秦王已经答应不杀你们了，我跟他说你们都很有用，尤其是索汪哥你，会分辨气候海风，还能提前辨别风暴，索汪哥你就留在船上好好表现，等到了满刺加，再寻机偷偷跑掉……”
“那你呢？”索汪打断她的话。
朵儿咬着嘴唇：“他好像没打算杀我，让我去给他当丫鬟……”
一听当丫鬟，索汪的脸色顿时变了。
都是男人，自然明白这是何意，尤其——
他上下打量了朵儿一眼，朵儿年纪虽小，却是岛上最美的明珠。他也曾想过这颗明珠最终要被谁采了去，却看谁都不太满意。
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能保全性命，已经是极难极难的了，再妄求其他，似乎有些想当然。
这么想着，他摸了摸朵儿的头发，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他要是想对你……”
因为他声音太低，朵儿有些没听清。
“他想对我什么？”
索汪打起精神来：“咱们海上不苛求女子贞洁，若他对你意图不轨，想要你的身子，你别反抗。留得青山在，就如你说的，他们这趟要去满刺加海域，等到了那地方，我寻机会带着你跑……别害怕朵儿……”
朵儿脸色一阵变幻莫测，须臾她咬紧嘴唇说：“索汪哥你放心，我知道，我肯定保全性命，我还要回去找陈珪报仇呢。”
“你能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