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理有种心脏被击中的感觉。
她忍不住盯着周屹的眼睛,一脸严肃地问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周屹微愣：“什么？”
郁理看到他眼中的茫然，顿时了然——这个笨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突然有点想笑，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周屹更茫然了：“怎么了？”
“算了算了……”郁理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月光落在她眼底,宛如晶莹剔透的湖泊,“你再靠过来一点。”
周屹无法克制自己不去看她。
他俯身低头,与她鼻尖相碰，呼吸的频率微微急促。
郁理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柔：“我也只想你。”
周屹一怔。
胸腔里的响动震耳欲聋。
“现在知道这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了吧？”郁理往后退了退，笑吟吟地看着他。
周屹耳根泛红,目光闪烁地凝视她：“我说出来,和你说出来……效果是一样的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郁理微微歪头，“或许我以后可以多试试？”
周屹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快。
他不知道郁理听到这种话会有什么感觉,他只知道自己会产生难以克制的冲动。
想要拥抱她、触碰她、亲吻她……还有更多、更过分的想法。
他必须极力克制才能保持理智。
“老大，开饭了！”
门内响起乔越西的声音，郁理蹭了蹭周屹的鼻尖，轻声说：“先吃饭。”
周屹调整呼吸，跟她一起推门回到客厅。
今天的晚饭是乔越西做的，黑索被他拉去打下手，主要负责帮他洗菜、切菜，顺便递点锅碗瓢盆。
虽然黑索很懒，整天就知道睡觉,但这点小事还是能做的。
看到一桌子丰盛的饭菜，郁理有点惊讶：“这些都是你做的？”
黑索懒洋洋地点头：“没错，都是我……”
“是我！！”乔越西愤怒地打断他，“是我做的,他只是帮我打了个下手而已！”
郁理：“哦。”
她本来也没觉得黑索会做饭，她惊讶的是另一件事。
“今天不是有个大厨过来做饭的吗？”郁理问道，“难道他已经提前下班了？”
按照协议，控制局现在每周都会安排不同的厨师过来给他们做饭。
今天来的厨师手艺很好，郁理吃得很满意，午饭不但破天荒地多吃了两碗，还当面夸赞了这位厨师。
据童晓说，这位厨师走的时候脚步都有些飘，不知道是兴奋的还是害怕的。
郁理对此并没有当回事，但乔越西的心里却警铃大作。
自从他跟着老大，老大的饮食一直都是他一手包办。这不仅奠定了他在家里的地位，更体现了他在这个家里的重要性。
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临时工也想代替他的位置？
不行！休想！
为了强调自己的地位，乔越西非常强势地赶走了厨师。然后他便大刀阔斧，斗志满满，做了这一大桌的丰盛菜肴。
“那个厨师有点感冒，我让他回去休息了。”乔越西面不改色地说。
“这样啊……”郁理漫不经心地拿起筷子，“那不管他了，先吃饭吧。”
众人纷纷入座，开始用餐。
吃饱喝足后，乔越西又端出水果，郁理接过周屹剥好的橘子，敲了敲桌面：“开会。”
异常们纷纷看过来，只有俞浮还在地板上匍匐前进。
他现在对游泳池非常上头，一天起码有20个小时呆在里面，如果不是为了吃饭，基本不会主动出来。
郁理伸出一根触手，毫不客气地缠住他的鱼尾，将他拖回到客厅中央。
“先来说下年年的问题。”
年年抱着富贵，神色迷茫：“年年……？”
郁理点头，直截了当地问：“你想去上学吗？”
“上学？”听到这个词，年年瞬间睁大眼睛，“年年可以去上学吗？”
“理论上不可以，但如果你想去，我们总能找到办法。”
准确地说，是控制局总能找到办法。
年年闻言，顿时陷入漫长的思考。
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异常形态，八条蜘蛛腿稳稳地立在地板上，两只短小的螯肢抱着富贵，双手在富贵的后背和下巴上轻轻挠动，富贵被挠得眼睛眯起，呼噜呼噜，看起来非常舒适。
大家吃的吃，躺的躺，没有人催促她做出决定。
过了许久，年年终于出声。
“去上学的话……年年可以带着富贵吗？”
她眼巴巴地看着郁理，眼睛像小鹿一样清澈明亮。
郁理看向周屹。
周屹略一思索：“应该不可以。”
所有学校都不准携带宠物，而且猫会到处乱跑，带出去也不安全。
“那，去上学的话，年年可以不变成人吗？”年年继续眨巴眼睛。
郁理又看向周屹。
周屹：“应该……也不可以。”
再怎么说，以半人半蛛的形态进入校园都太超过了，除非真的有专供异常学习的特殊学院，才能让她毫无障碍地融入。
年年皱起清秀小巧的五官，再次陷入艰难的思考。
郁理感到莫名欣慰。
和以前相比，年年已经会独立思考了，四舍五入，她已经可以考大学了。
又过了一会儿，准大学生·年年语气肯定地宣布：“年年决定了，年年不要去上学！”
真冬：“啊？”
“年年还是更喜欢现在的样子……虽然变成人也很好，但年年不想每天都变成人。”年年恳求地看着郁理，“姐姐，年年可以不去上学吗？年年可以在家里学习，年年保证，一定好好学习，不会偷懒，也不会惹老师生气。”
郁理挑了下眉。
很显然，年年还是更认同自己的异常身份。
她与周屹对视：“那就请家庭教师？”
周屹：“嗯。”
年年整天看书看电视，自然知道家庭教师是什么意思。她甚至还看过以家庭教师为题材的漫画。
“年年的家庭教师也会是黑手党吗？”年年兴奋地问。
郁理：“……”
她可能要失望了。
谈论完年年的学习问题，郁理开始进入下一个话题。
“你们想回家吗？”她环视一周。
回家？
异常们神色各异，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郁理耐心解释：“今天下午，乔越西的父母联系上了控制局，表示想和乔越西见面……”
“我的父母？”乔越西骤然出声。
周屹颔首：“他们直接联系了控制总局。”
现在控制局的存在已经完全公开了，每天有各种各样的电话打进来，但像这种电话，控制局还是第一次接到。
乔越西的表情顿时变了。
说实话，他还真没想过自己的父母会主动找他。
他们总是很忙，忙得连他学生时代的家长会都不怎么参加，上了大学后更是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见了也不知道他读大几、毕业了没。
乔越西有时候会想，他已经死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估计连二胎都生出来了吧？
但不可否认，他还是很想念他们。
“如果你想回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郁理观察他的神色，“我不会阻止你回家，你们其他人也是。”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异常是人变的，他们的家人自然也会知道。
他们已经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但他们的家人或许并不在意这一点。
当然，肯定也有在意的。所以郁理让他们自己选择，反正无论是选择回家还是继续留下，她都养得起。
乔越西纠结地抓了抓后脑勺的小揪揪：“我……”
“年年不回去！”年年立马举起螯肢，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这里就是年年的家，姐姐就是年年的家人……年年哪里也不去。”
郁理：“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回去。”
她的家人都没了，能回哪儿去？总不能让她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废弃厂房吧？
“我也不需要回去。”童晓微笑，“我的家人都知道我在这里，他们支持我的所有决定。”
郁理点点头，看向真冬：“你呢？”
真冬冷嗤一声：“我的父母忙着生儿子呢，他们连我是死是活都不在乎，我可没那闲工夫去关心他们。”
确实。
郁理又看向贺桐。
“我吗？”贺桐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倒是挺想见见他们的，不过得等我的武器到手……”
你那是想杀了他们吧！
郁理一脸无语：“算了，下一个。”
黑索正歪在沙发上打哈欠，察觉到郁理的目光，他掀起眼皮，懒懒地答了一句：“我没有父母。”
郁理：“……”
合着这一屋子除了童晓，连一个正常家庭都凑不出来。
最后，郁理不抱希望地看向俞浮：“脆脆鲨，你有家人吗？”
俞浮歪头：“鱼？”
郁理：“……”
看来只有乔越西有回家的可能，其他人都赖在这儿不走了。
郁理又默默吃了一个橘子。
白夜安静地看着她，突然开口：“你怎么不问我？”
“唔？”郁理将橘子咽下去，“因为你看着就不像正常家庭出来的……”
“我有父母，而且家庭很和睦。”白夜面带笑意。
“？”
郁理下意识和周屹对视一眼。
这还真是出人意料。
真冬也很疑惑：“你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她想象不出正常人是怎么培养出白夜这种神经病的。
“他们是钢琴家，经常外出巡演。”白夜不急不缓地说，“他们比较注重孩子的自由发展。”
没想到还是高知家庭出身，怪不得看上去充满了艺术细菌。
郁理一脸平静：“所以你要回家吗？”
“不。”白夜似有若无地瞥了周屹一眼，“我还是更喜欢这里。”
周屹微微蹙眉。
总觉得他想说的不是“我更喜欢这里”，而是“我更喜欢你”。
“好吧，那只剩你了。”郁理对乔越西说，“你想好了吗？回去，还是不回去？”
乔越西非常纠结。
“我能先见见他们吗？”
“可以啊。”郁理点头，“你想怎么见？”
乔越西沉默许久：“……回家见吧。”
*
第二天，乔越西坐上前往11区的直升机。
其实他完全可以坐特快列车，但控制局担心会吓到其他乘客，所以还是派了专机过来接送。
至于控制局为什么要这么小心……
“这里就是你家？”机舱门推开，郁理从直升机里走了下来。
飞行员紧张地擦了把汗，向控制总局发去汇报：“报告陈局，‘章鱼’已经安全降落。”
“好，在外面等着吧。”
“是。”
控制局真正害怕的不是乔越西，而是陪同乔越西一起回来的郁理。
当然，郁理本身对这件事并没什么兴趣。
这其实是乔越西的请求。
看着面前富丽堂皇的欧式别墅，乔越西突然涌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情绪。他摸摸鼻子，下意识缩到郁理身旁。
“老大，要不还是你去敲门……”
郁理有点无奈：“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乔越西哭丧着脸：“我也不想啊！”
看得出来乔越西是真的紧张，郁理也没有再调侃他，大步走到门前，按了下门铃。
一个保姆模样的中年妇女出来了。
“是小西回来了！”看到门外的乔越西，保姆眼睛一亮，一边小跑过来，一边冲后面喊道，“乔先生，小西回来了！”
郁理挑眉：“居然没有喊你少爷？”
乔越西闷声道：“我又不是童晓那种家庭……”
两人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很快，一对打扮精致的中年夫妇从屋里激动地走了出来。
这对夫妇看着接近五十岁，但保养得很好，五官和乔越西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女方那副干净无辜的眉眼，简直和乔越西如出一辙。
郁理：“那是你妈。”
“要来了要来了……”乔越西像小动物一样一个劲往郁理身后躲，“老大，待会儿就交给你了！”
郁理：“……”
这人到底在紧张个什么东西？
夫妇和保姆很快来到敞开的大门前，他们看着神色平静的郁理，似乎有些畏惧，但很快又望向躲在她身后的青年。
“小西？”
“小西，躲起来干什么，快出来给妈妈看看……”
夫妇俩急切地看着乔越西，想伸手拉他，又怕惹到郁理，只能站在原地，焦急地与他们保持距离。
郁理能察觉到身后人的犹豫。
她拍拍乔越西的脑袋，轻声道：“出来吧，这里又没别人。”
乔越西这才从郁理身后探出头，慢慢站直身体。
他的表情还是不太自在，但比刚才好多了。
夫妇俩发现他们的儿子似乎很信任这个代号“章鱼”的女孩儿，甚至说是依赖也不为过。
这是否说明，“章鱼”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可怕恐怖？
夫妇俩无暇思考更多。乔越西刚从郁理身后走出来，他们便激动地一把抱住他，两人潸然泪下，一旁的保姆也默默流泪。
“小西，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乔越西有点无所适从。
记忆中，他们很少会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下意识又调头看向郁理，眼神接近求助。
郁理对他做了个拥抱的动作。
乔越西看懂了。他抬起手，有些生疏地抱住两人，他们顿时哭得更凶了。
乔越西很惶恐，郁理很想笑。
他们哭了很久，直到乔越西抱得手都酸了，他们才搀扶着进屋。
郁理站在门外，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乔越西频频朝她看，夫妇俩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诚恳邀请郁理：“请一起进来坐吧。”
郁理很有自知之明：“我进去不太合适。”
乔越西立即又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郁理无奈叹气。
“好吧。”
几人一起进入别墅，来到客厅，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坐了下来。
保姆很快端上热茶和点心，桌上还摆了很多零食、水果，都是乔越西爱吃的口味。
“吃吧，都是刚买的，不用客气。”乔越西的妈妈热情招呼郁理。
郁理道了声谢，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乔越西开始和父母讲述他异变后的经历。
从他是如何从墓地逃出、离开11区，辗转来到15区，在废弃大楼里艰难求生，又是如何遇到郁理，跟着她回家，之后就一直待在她身边……
他讲了很多，但讲的并不详细，很多危险可怕的经历都略去了，只留下了最平淡的部分。
但他的父母还是听得眼眶通红。
“小西，你这个傻孩子，你应该早点联系我们的……”
乔越西挠了挠头：“我这不是怕吓到你们嘛。”
“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会吓到我们！”他的母亲很激动，心疼地捧起他的脸，“你看你，皮肤都变糙了，身板也变硬了，妈妈都不敢想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乔越西：“妈……”
他有点尴尬地偷瞄郁理，好在郁理正投入地低头吃蛋糕，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对话。
“好了好了，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乔越西的父亲擦去眼角热泪，拍拍乔越西的肩膀，“小西，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你打算什么搬回来啊？”
乔越西闻言，顿时面露犹豫：“这个……”
他本来也以为自己很想回来，毕竟家里又大又宽敞，不需要和一群人挤在一起，不需要做饭打扫卫生，不需要考虑钱的问题，只要舒舒服服地享受生活就好。
但等到真正回到这里，他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想回来。
他的爸爸很好，妈妈很好，阿姨也很好……但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家里太安静、也太宽敞了。
他发现自己反而更喜欢那个吵吵闹闹的地方。
也许就像年年说的那样，虽然做人也很好，但他还是更想和那群异常待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他最想追随的那个人。
乔越西忍不住又看了郁理一眼。
郁理已经吃完蛋糕了，正单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他。
他们视线相对，乔越西心里一慌，连忙回答刚才的问题。
“我、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而且我已经成年了，也不适合继续住在家里……”
“你确定吗？”母亲担忧地看着他，“你不用担心其他人会伤害你，有爸爸妈妈在，我们会保护你的。”
“没有人能伤害我。”乔越西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
他的余光从郁理脸上扫过，被他母亲敏锐地发现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女孩儿啊……
母亲心情复杂，却也没有再坚持。
“好吧……”她怜爱地抚摸自己的孩子，“记得经常回来看我们。”
乔越西轻轻“嗯”了一声，乖巧道：“我会的。”
*
郁理和乔越西离开了别墅。
直升机停在不远处等着他们，郁理将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漫不经心地出声。
“所以你真的不打算搬回来？”
“不了。”乔越西摇摇头，“我已经不习惯和人类待在一起了，还是有异常的地方更适合我。”
郁理：“那就跟我们一起住吧。”
她语气平淡，乔越西心里一动，忍不住侧头看她。
“老大……”
郁理：“嗯？”
“我这么忠心，你能不能给我涨点零花钱？”乔越西认真地问。
郁理：“不能。”
乔越西：“……”
郁理继续道：“你要是嫌零花钱不够用，可以跟你爸妈要点。”她顿了顿，“现在还来得及。”
乔越西沉默几秒，立刻转身——
“妈，先别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