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北北眼睛亮晶晶地，紧张地连牵着沈照的小手都在用力！
沈照顺着小北北的视线望出去，表示：懂了。
一切准备妥当，主持人大声宣布，“第一道题来喽~~~~~本题价值一枚铜钱，请小朋友们认真听~~~”
“请问：孙悟空是哪部作品里的人物？”
这问题很简单，连最小的林北北都一瞬间想到了答案，可是除了西游记三个字，更多的东西像被钩子扯出的一团乱麻，瞬间乱七八糟地蜂涌而出。西游记里有孙悟空孙悟空去过盘丝洞八十一次劫难有女儿国狮驼岭高老庄爸爸说唐僧的哥哥是皇帝……艾莎公主美人鱼叫爱丽儿中国公主花木兰会躲雪山………………
强烈的情绪和呼之欲出的念头就像被困在玻璃罩中的白鸟，它拼命挣扎，用脑袋、翅膀、尖嘴，不停地撞击着脆弱的玻璃罩，带来一阵沉钝的头疼。
每次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林意都会让他立刻放下所有事情，立刻睡觉。
可小孩子本来就嘴馋，更何况是被严格控制饮食的林北北，贪心大鸡腿的小崽崽下意识地就想将那阵头痛偷偷忽略过去，他慢吞吞地举起小手，琥珀色的瞳孔轻微收缩。
林北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无意识地，“呀~~”
而下一秒，周念直接回答，“《西游记》!”
主持人，“龚喜周念小朋友得一分。”
“西游记？”沈照一头雾水，“孙悟空不就是打虎的吗？营前打虎我记得是三国里的来着？”
沈纤纤：“……闭嘴，乖。”
“没事，下一个两枚铜钱呢，”沈照转过脸去和小北北说话，却惊讶地发现，小崽崽的眼睛从侧面看过去，仿佛一颗清澈饱满的琉璃珠，琥珀色瞳孔安静地蛰伏在琉璃中央，漂亮的纤维线仿佛藏着一个小小的神秘世界，一抹阳光从眼底掠过，在浅色的虹膜上架起一架小小的彩虹。
小棉花糖眼睛里有彩虹！
沈照被电击了一样，满眼震惊，被那架小小的彩虹给惊艳傻了。
沈照完全没听到主持人说的第二个问题，第二个问题是秦轻回答的，她成功拿到两枚铜钱，跑回林北北身边，小声说，“北北弟弟，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帮你买。”
毛绒绒的眼睫毛很慢很慢地眨了眨，小北北抿了抿软嘟嘟的嘴巴，吞咽不下去的口水润泽唇瓣，淡淡的蔷薇色很快变成一种玫瑰般的深红。
细心的林意觉察不对，他低头看了眼前一秒还蹦蹦跳跳，现在却有点安静的崽崽，用拇指抹去小北北唇角的一点口水，温声问，“头疼吗？头疼一定要告诉爸爸。”
主持人已经在提问第三个问题，沈照听了一耳朵，却完全顾不上举手，他紧张地蹲在林意跟前，“头疼就会变地像昨晚那样，呆呆的吗？”
林意脸色凝重地嗯了声，将林北北抱到膝盖上坐好，“北北？北北能听见爸爸说话吗？”
林北北对上爸爸的眼睛，小脸懵懵的，卷翘的睫毛像受伤的蝴蝶翅膀，颤巍巍地抖了抖。
“不要，不要。”林北北将林意的手扒拉开，小手攥着拳，用一根手指指着主持人身边的写字板，小奶音着急地不行，“啊~啊~~”
“哦？小北北选一，”主持人鼓掌，“恭喜小北北，答对啦~~~”
第三道题是道四选一题，从答案中选出不是非遗文化的选项，沈照和秦轻注意力都在小北北身上，根本没听到题，周念不知道答案，随便蒙了一个答错，只有林北北啊啊叫着伸出一根白白的手指。
一呀！答案是第一个！
因为他们走过整条街的时候，只有第一个选项的店他没见过！
主持人还算比较贴心，数出三枚铜钱特意送到林意身边，林意接下三枚铜钱给小崽崽看，“宝贝，这是你赚的，好厉害宝贝。”
爸爸的夸夸让小北北放松很多，脑海中挣扎的白鸟被林意好听又温柔的声音安抚，短暂地停止无尽的攻击。
林北北眨了下眼，盯着爸爸手里的三枚铜钱，嘴巴弯起甜甜的笑来，眼瞳透出光彩，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林意还是感觉不太对，但和平时发病的样子又很不同，他想让林北北闭眼休息，可倔强的小崽崽攥着小拳头，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主持人，等待最后一个问题。
第四个问题是关于造纸术的，其他三个小崽崽都没见过，唯一学过造纸的周念顺理成章拿到四枚铜钱。
第五题，依然周念赢。
这时候，他手里已经有十二枚铜钱了。
而其他人——秦轻剩余铜钱数3,沈照剩余0，加上林北北手里的三枚，三个崽才能可怜巴巴地凑出一道菜来。
秦轻小声说，“好饿呀。”
已经两点半了，他们还没吃饭呢。
林北北已经不满足于自己吃到鸡腿，他想让哥哥姐姐也吃地香香饱饱的。
所以，最后一道题，他们必须赢。
主持人故作神秘，“第六道，也就是最后一道题，我们直接涨价，价值十枚铜钱！”
他已经看出来了，周念好胜心太强，几乎抢走了所有铜钱，估计也不会和其他三个崽一起分享，要想一碗水端平，他必须得让其他三个崽也能吃饱饭。
主持人看了眼手卡，沉吟片刻，直接扔掉那个关于印刷术，极大可能只有在造纸厂见过印刷雕刻周念才能回答出来的题，现场编题道，“我们最后一个问题是，这条街上一共有几家非遗店？”
沈照立刻举起手，“七家呀！七家！”
主持人挑眉，“确定？”
沈照，“绝对是，十四减七等于七！”
第一家青团的学费是七枚铜钱，最后一家面塑店的学费是十四枚铜钱，那个店主跟他说过，学费是从第一家到最后一家依次递增的，也就是说非遗店数量就是最后一家的学费减去第一家的学费!
沈照自信极了！
可主持人却沉下眼，拼命暗示，“确定吗？沈照小朋友，这个答案确定吗？要不要再想想？”
没有走到最后一家的其他三个人都有点懵，周念紧锁着眉头，拼命思考沈照从哪里得来的信息。
林北北同样不知道学费的事，可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小哥哥问爸爸绳结店学费多少钱的画面。
那时候小哥哥数出三枚铜钱给了他们，然后自己原路跑回街口处学了青团，也就是说学费是和店铺数量同步变多的，所以青团的学费极有可能是七枚铜钱。
再加上自己学过的绳结店学费是十三枚铜钱，那就可以大胆推测一下，面塑店的学费是十四枚铜钱，七枚到十四枚，非遗店的数量其实是八，不能直接减掉的！
很多很多信息在大脑里飞速处理，玻璃罩中的白鸟再次被刺激，扑腾着翅膀，凶悍地攻击薄弱的玻璃罩。
林北北很难受，小脸用力皱紧，他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努力掰着沈照的手指，想要掰出一个“八”来。
软乎乎的手指开始失控地痉挛，他拼命将开始涣散模糊的意识集中起来，急地眼泪直打转，鼻尖红通通的，倔强抿紧的唇也开始失去血色。
沈照凝眉盯着小北北的动作，看到自己被努力掰开的两根手指，醍醐灌顶，他想把回答的机会让给小北北，只犹豫了一下，旁边一直观察他们的周念也看到了小北北比划出的“八”，虽然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是八个，但他立刻大声抢答，“八！是八个！”
他才不管他们吃不吃得上饭，总之自己必须是赢题最多的。
周念的抢答成了白鸟的最后一次攻击。
咔嚓，玻璃罩碎了。
呆滞来的汹涌而猝不及防，小北北攥着沈照的手指开始失控地僵硬、痉挛，目光在一瞬间变地呆滞无神，他无助地窝在爸爸怀里，仿佛失去灵魂的瓷娃娃。
“北北！”林意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一颗心瞬间沉到了底。
这和之前发病的症状不一样，这是病情加重的信号！
他忙把崽崽抱起来，拍着他的背，试图让小北北平静下来，想办法入睡。
沈照人懵了两秒钟，突然像头小豹子一样，猛地冲过去，一把将周念推倒在地，“你偷看了是不是！”
“你瞎说，你有证据吗？”周念从地上爬起来，躲到一脸阴沉的周墨身边，“爸爸，他欺负人！”
“那你凭什么说八个？你有什么信息？你说！”沈照不依不饶，像只发疯的小狼崽子，连试图拉架的沈纤纤都被他一头撞开，“你就是看见北北掰我的手了！我都看到了！”
“是不是以为自己演了几个破电影了不起啊！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呢！你手里有那么多钱，为什么非要和我们抢！”沈照大吵大闹，“让我爸把他赶出节目！今天他不走这事没完！”
欺负人，还害小北北生病，该死！
“谁敢拦我！你们这些坏蛋！我让我爸把你们都开除！”
“把周念封杀掉！他爸也封杀掉！我再也不要在电视上看见他们！快点，我命令你们！把这两个臭拍电影的封杀掉！快！”
之前的沈照，调皮捣蛋但还算有礼貌，他满心满念都是可爱的小棉花糖，仿佛休眠的火山一样，让人几乎已经忘了，他是全京北提起都要忍不住摇头的混世小魔王。
沈照嘶声力竭，一边骂一边喊，骂着骂着自己已经哭地不成样子，沈照冲上前就想再狠狠把混蛋周念揍一顿，有摄制组的人来拉他，沈照不管不顾，直接将几百万的摄影机掀翻。
谁也不敢惹他，主持人求救地看向沈纤纤，缺见沈纤纤失望地看着原形毕露的弟弟，难过地叹了口气。
他闹得越来越不成样子，正哄着小北北的林意忽然呵斥，“沈照，闭嘴！”
沈照不可置信地瞪向林意，缺见好脾气的林叔叔浑身发抖，脸色苍白的吓人，而他怀里的小北北，似乎也被沈照发疯似的模样吓得不轻，他哭不出来，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小小的手指揪着林意的衣服，无神的双眼惊恐地打着颤。
沈照心都碎了。
六岁的沈照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自责过。
他哭着跑到林意身边，急地哇哇大哭，“我不是故意吓北北的，我不是故意的林叔叔，我只是生周念的气。”
“北北，北北你不要怕我，呜呜呜封杀周念，呜呜呜我这就让我爸封杀周念。”
“北北，北北，你别怕我，我是在帮你，我是为了你才生气的。”沈照抓住小北北僵硬的手指，笨拙地抱在怀里揉着，漆黑的眼瞳被泪水浸地可怜又无助，瞬间从一头发疯的狼崽子变成内疚到恨不得以死谢罪的小狼崽崽。
总导演看情况不对，只能让大家先休息，其他环节可以下午补妆继续录。
林意沉默地看着哭地鼻涕直流的沈小照，很无力地推开他的手，“我先带北北去休息，你自己冷静一下吧。”
他沉默地抱起小北北，绳结店的老板热心地让他别回酒店了，就在自己店里休息，清净，也很近，不用再折腾孩子。
林意疲惫地道过谢，抱着北北坐上小三轮，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照愣在原地，抬起手擦着越来越多的眼泪，抽噎地上气不接下气，沈纤纤让他先回酒店，沈照却一把甩开她的手。
他想了几秒钟，拔腿追着已经看不到影子的三轮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错了，对不起，他真的错了。
原来失控的暴躁情绪，是真的会伤人的。
绳结店里很安静，古色古香的店门一关，长街上的喧闹瞬间被隔绝在外，林意在花花绿绿的绳线中，不同地安抚，不停地说话，受惊的小崽崽总算缓过神来，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小崽崽揪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林意不敢把崽崽放下，只能一直抱着，抱了足足两个小时，等小崽崽睡醒的时候，林意整个人都已经被汗水湿透，双臂像截肢一样，毫无知觉。
睡醒的小崽崽转动着眼珠，紧张地寻找林意的身影，他看到脸色很差但依然笑容温柔的爸爸，伸出手去摸林意的脸，哑声呢喃，“爸爸~~”
“爸爸在呢，宝贝。”林意亲了亲他的指尖，泪光闪烁，眼底是如释重负的笑。
那种带有助眠性质的药会对小幼崽的大脑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两次发病的间隔太短，昨晚才吃过药的林北北不能再吃第二次，林意觉仿佛在油锅里煎熬一样，足足痛苦了两个小时，命运才大发慈悲地饶过他。
大病过后的林北北终于得到心心念念的棒棒糖，还有店主提供的香喷喷大鸡腿，林意没什么食欲，他打起精神来，喂小北北吃过饭后，自己才将就着吃了几口。
休息过后，林意接到导演的电话，导演探过小北北的情况，心虚地问林老师能不能继续录节目。
林意按照以前的方法给小北北做了简易的精神测试，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又捏了捏小崽崽的鼻子，“头还疼吗？不能再欺负爸爸了，之前你头疼不说话，爸爸真的很伤心。”
舔着棒棒糖的林北北眼珠立刻瞥向别处，心虚又内疚，“爸爸对不起，爸爸对不起。”
林意心软地叹了口气，谢过店主之后，他抱起北北，准备回到拍摄现场看看情况，可店门一打开，他就看见坐在门口台阶上的两个人，沈照双手抱着腿，小脸埋在膝盖上，看起来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下午阳光偏移，台阶上只有稀疏的几道树影，沈照颈后露出的皮肤都被晒红了。
沈纤纤扶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很抱歉地笑了笑，“林老师，我弟在门口等了两个多钟头了，说是要向你和北北道歉。”
林意惊讶极了，“你两都没吃饭？”
“没呢，”沈纤纤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推了推还不肯抬起头来的沈照，“沈小照，你说话呀。”
沈照磨蹭了很久，才吸着鼻子，声音埋在衣服里，闷闷地，带着哽咽的哭腔，“林叔叔，你还生我的气吗？”
“不生气，”林意软声安慰他，“你是为了北北才发脾气，叔叔知道的，北北已经好了，你也先起来，进来吃口饭好不好，”
“北北好啦？”沈照动了动，抬起一双红肿地像被蜜蜂蛰了的眼睛，咧嘴一笑，笑出一个又大又亮的鼻涕泡来。
他抹着眼睛想站起来，却被林意喊住，让他幅度别太大，小心伤到筋，沈照听话地挪了挪腿，从坐着改成蹲着，捂着叫声清脆的肚子，苦哈哈地说，“林叔叔，麻烦给我跟我姐端点饭过来，我……我肚子都饿扁了。”
店主急忙给他们端了两碗饭，沈照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白米饭这么好吃，他蹲在地上，裤腿挽起，大口大口扒着饭，一点都看不出沈家小少爷的金贵。
吃完饭，沈照才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小心地问，“我还能牵北北吗？”
林意将小北北放在地上，可小崽崽却害怕地抱紧林意的腿，怯生生地咕哝，“凶凶，哥哥凶凶。”
“哥哥不凶，”沈照着急地抬起两只手，仿佛明天就是世界末日那样发誓，“哥哥永远不会凶北北的！”
“我永远不会伤害北北。”
“要是你不信的话，我就，我就，”着急的不行的小狼崽愧疚地垂着尾巴，矮下身，将小北北的手放在自己刺猬一样的脑袋上，脸红红地，小声说，“汪。”！